西风不管,一池萍水,几点荷灯。

手写香台金字经,惟愿结来生。莲花漏转,杨枝露滴,想鉴微诚。

欲知奉倩神伤极,凭诉与秋擎。西风不管,一池萍水,几点荷灯。

赏析/鉴赏

“手写香台金字经”,香台,就是佛殿里烧香的台子,代指佛殿。金字经,是用金泥来抄写佛经。按说佛祖不会稀罕金银珠宝,但人心如此,金泥写经和金泥漆佛像这类事情便长久以来形成了传统。有史家曾经疑惑过:史料上记载的那么多金子怎么后来都不见了?答案是:大部分都被用来抄写佛经和漆抹佛像了。一次用的金子虽然不多,但架不住蔚然成风、年深日久呀。时至近代,为亡人抄写金字经的传统还在,还不是只抄一遍,要多多抄写的。迷信不迷信的另说,这毕竟是人的心意所在,精诚所至。

接下来的“莲漏转,杨枝露滴”,也都是佛教的典故。莲漏,是一种雅致的时钟,具体的说法就很不一致了,一说惠远和尚因为山中不知更漏,所以用铜片做成莲花形的容器,底下有孔,放在水盆里,水从底孔里慢慢渗入,渗到一半的时候容器就会沉下去。一昼会沉十二次,是为十二个时辰。杨枝,就是杨柳枝,我们最熟悉的佛教当中的杨柳枝应该就是观音菩萨手持净瓶,瓶中插着的那一枝杨柳枝了。观音菩萨有时会把杨柳枝从净瓶里取出来,滴上几滴瓶中的甘露,上就可以起死回生。——这样的事在正史里都有记载,《晋书》里说石勒的爱子石斌暴病而死,石勒请来高僧佛图澄,佛图澄用杨枝蘸了些水,洒在石斌身上,又念了一段咒语,然后便一拉石斌的手,说:“起来吧。”死去的石斌果然就起来了。

纳兰容若(纳兰性德)用这两则佛门典故,语带双关,既点明自己此刻身在佛殿,一心向佛,也是在向佛祖袒露自己的心意。“莲花漏转,杨枝露滴,想鉴微诚”,想想这个面,确是感人的一幕。

“欲知奉倩神伤极,凭诉与秋擎”,下片开始,语意转折。奉倩,即荀奉倩,也就是“不辞为卿热”那个典故的主人公。荀奉倩和妻子的感情极笃,有一次妻子患病,身体发热,体温总是降不下来,当时正是十冬腊,荀奉倩情急之下,脱掉衣服,赤身跑到庭院里,让风冻冷自己的身体,再回来贴到妻子的身上给她降温。如是者不知多少次,但深情并没有感动上天,妻子还是死了。

荀奉倩的妻子死后,大家前去吊唁,只见荀奉倩“不哭而神伤”。这五个字真是传神的描绘,最适合为之作注的也许要算晚年的约翰·克里斯朵夫听说葛雅丽齐之死的那一幕了:葛雅丽齐的死,使所有的朋友们产生了对一向感情奔放的克里斯朵夫的强烈担心,但是,“一天晚上,在高兰德家里,克里斯朵夫在琴上弹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,他尽量地发泄,忘了客厅里都是些不相干的人。他们都不想笑他,这些惊人的即兴把大家听得惶惶然不知所措。连那般不懂其中意义的人,心里也难过极了;高兰德甚至含着眼泪……克里斯朵夫弹完了,突然转过身来,看到大家激动的情形,便耸了耸肩膀,大声笑了出来”。

葬礼上的哭,既是心里的悲伤流露,也是一种礼的仪式。忘记了仪式,超出了悲伤,这种情绪便已经到了极至,是会成为杀手的。笑的人很快就死了,神伤的人很快也死了。他们的哀恸也许难以被人们理解,但他们就是那样地哀恸着。

“凭诉与秋擎”,擎通檠,是灯柱,代指灯烛。秋擎,即秋灯,宋词有“又怕便、绿减西风,泣秋檠烛外”。“欲知奉倩神伤极,凭诉与秋擎”,这也是悲哀以至于无情的言语。

结语更是无情:“西风不管,一池萍水,几点荷灯”。荷灯,是荷花形的小灯,浮在水面,中元之夜民俗以荷灯祀鬼,这般景象现在已经罕见了。纳兰容若(纳兰性德)以西风、萍水、荷灯作结语,以“不管”二字冷冷带出,见得人之神伤无感于物,花自飘零水自流,无悲无喜,哪管旁人的哀伤呢。以冷语结悲情,愈见悲恸。

纳兰容若的诗词曲代表作
纳兰性德(1655年-1685年),叶赫那拉氏,原名成德,避太子保成讳改名为性德,字容若,满洲正黄旗人,号楞伽人。皇太子改名胤礽,才得以恢复。清朝著名词人,词李煜相似。纳兰出身显赫,父亲是康熙时期武英殿大学士纳兰明珠。纳兰性德自幼修文习武,康熙十五年(1676年)高中进士。初授三等侍卫,后晋为一等,长年被迫追随康熙左右。 纳兰性德生性淡泊名利,最擅写词。他的词以“真”取胜:写情真挚浓烈,写景逼真传神。纳兰性德在清初词坛独树一帜,词“清丽婉约,哀感顽艳,格高韵远,独具特色,直指本心。”著有《通志堂集》、《侧帽集》、《饮水词》等,康熙二十四年(1685年)亡于寒疾,年仅三十一岁。被王国维称为“以自然之眼观物,以自然之舌言情”的词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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