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兴唐传·第四十四回 张紫嫣舍身传凶信 秦叔宝挥泪葬知音》

第四十四回张紫嫣舍身传凶信秦叔宝挥泪葬知音

上回书说到靠王杨林看完了山东文书,气往上撞,大声喊嚷要杀秦琼。说了个半截,忽然把话收住,心想:不对,秦琼并未离我的左右,怎能反山东,名列盟单呢?这事不可莽撞,万一是贼人的反间计我就上了当啦,等明天问问再说吧!因为他还没醒,把文书往桌上一扔,往后一仰身,跟着又睡着了。刚才上官狄在外边听着,心里可着了慌啦,可是过了一会儿,不见动静,再侧耳一听,哧呼哧呼的,杨林又睡着啦。他急忙回到门房,对报马说:“王一爷酒喝多了,已然睡啦,也不敢惊动,文书是交到了,依我之见,你先打店安歇,明日你再来领回文吧。”报说:“也好,那我就跟您告假啦!”上官狄将报送出去,将门关好,来到门房,可就为了难啦。

不提上官狄心中为难,再表里面张紫嫣见杨林睡着,心中暗自沉吟。杨林已将我许配秦琼,虽说他是酒后之言,可我也十分愿意。如今文书一到,秦琼变成反叛了,到天亮只恐他是一性一命难保!到那时我这当妻子的,难道袖手旁观不成!又一想,我父亲生前也曾对我说过,靠山王杨林一生好酒贪杯,耳软心活,我想他也未必能够替一我张家报仇。据我看,秦琼是个文武全材的英雄,我何不设法给秦琼送个信儿,叫他逃出潼关,他有英雄会这些个朋友,把隋朝**,岂不捎带着把我张家的大仇也就报了!想来想去,主意拿定。又一想我一个女孩家怎么给他送信去呢!眼珠一转,忽然计上心头,来到西里间,翻遍箱柜,找出了一套男子的服装,将身上的裙袄脱掉,满头珠翠摘下,换上一件青缎子长衫,腰系杏黄色丝鸾带,足下换上一双青缎子长靿靴子。头上戴上一顶六楞一抽一口壮帽,找了一块绸条勒上额角,对着古镜一照,就真象个男子啦,又仔细照了照,耳朵眼还有破绽,忙用指甲挖了一点蜡油,抹在耳朵眼上,用手指一揉一了一揉一,就看不出来了。这才掀帘子,蹑足潜踪地往外走,一边走一边用眼睛看着杨林,恐怕他醒了。慢慢转到椅子后边,从架几案上取下镇宅的七星宝剑,佩带腰中,又转身慢慢凑到杨林的桌旁,将文书、盟单拿起,卷了卷揣在腰里,然后往东边走,在东边隔扇里头有张长桌,桌上放着令箭架子,架上扦着十二枝令箭,按着十二时辰摆着。她心中暗想:现在也就是戌时,就把戌字的令箭一抽一下,斜插在阔领上。又找了一盏手提灯,将蜡燃着,这才走出大厅,一直来到过道,口喊:“上官爷,上官爷。”上官狄这时正在屋中为难呢,忽听有人喊叫,答应一声,推门出来,借着门道里的吊灯一瞧,心说府里没有这样一个人啊!说话又是细声细气的。细一看,心说:噢,我明白了!她是张紫嫣,为什么男子打扮呢?我装做不知,我先问问她。就说:“是,您干什么去?”紫嫣说:“王一爷命我出关,去调秦琼。王一爷叫我问你,秦琼住在何处?”上官狄一看紫嫣的阔领上带着令箭。心说:呀!张紫嫣,莫不成你为我秦二哥女扮男装,盗令出关去给送信吗?又一想,没错啦,是这么回事,那我就放傻吧!就说:“秦琼没住在营盘里,出五龙门,关厢外大道是连营,大道北下坎儿,三间民房,篱笆墙圈着,他在那儿住。”紫嫣说:“好啦,请你快开门吧!”上官狄答应一声,把大门开开。紫嫣走出府来,急急忙忙到了东门,这个时候,城门已经关了,让守门的兵丁把门领由厅儿里唤出,告诉他说要出关公干。门领就说:“要是上官爷,那我们知道是王一爷的首府。您我们不认识,可得有王一爷的令箭。”紫嫣把灯笼高举,往阔领上一照,门领看过了没错,才命人开半扇门缝,紫嫣这才出了五龙门。这时天已大黑,道路不平,真怪难为这一年轻的女子。紫嫣走到关厢外,往南一看,好大一座连营寨!大营中旗杆、刁斗上天灯明亮,就好似满天星斗一般。紫嫣一想,必然是由此下大道往北走,走了不大的工夫,只见头里有个小土坡儿,三间北房,圈着篱笆,窗内有灯亮。紫嫣心想:秦琼大概未睡。她来到坡儿上头,就听院中声吼叫,这时惊动了秦琼。

再说秦琼,他由城里回来,地方给沏好,暖套里准备好开水就走了。秦琼将柴扉锁好,给黄骠添好了料,来到屋里,铺好了被褥,喝,看书。猛听得马一声吼叫,因为黄骠马一性一灵,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音,它才吼叫,恐怕有窃盗之人。秦琼将书放下,推门走出来。这时又听见有人叫门,秦琼就问:“谁呀?”“秦琼住在您这里吗?”“是啊!我就是秦琼。你是谁呀?”“哥哥,我是张紫嫣,有事来找你。”秦琼来到柴扉,借着灯亮一看,见她是男子打扮,当时心里不大乐意,就说:“紫嫣哪!夜静更深前来找我,不知男一女有别吗!你也是读书明理之人,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?你赶紧回去吧!”紫嫣一听这些话,忍不住放出了悲声,真是要委屈死了。秦琼心里正在纳闷,就听紫嫣说:“哥哥,因为山东报马到,你是响马一一党一之人,王一爷要杀你,我特意前来给你送信。方才你那些话,真是屈死我了!”秦琼一怔,急忙由腰中将钥匙取出,开了锁头,哗楞一声锁链掉在地上,将柴扉推开,说:“贤妹,是我错疑了,不要介意,请进吧!”紫嫣随着秦琼来到屋中,将提灯放下,就把所有的情形对秦琼说了一遍。然后由腰内将文书盟单取出来往桌上一放。秦琼将文书和盟单草草地看了看,说:“妹妹,王一爷看过文书后他讲些什么?”“起初他立时就要传令杀你,后来他又沉吟不语了。等他睡熟后,我这才改扮男装来与你送信。等到天亮他醒了酒,恐怕凶多吉少,你还是赶紧逃命为对。”秦琼一听,心里就着了慌了,赶紧顶盔贯甲,罩袍束带,又来到院中将黄骠马备上了鞍鞯,将双锏挂在马的判官头上,在式环、得胜钩上卡好这条虎头錾金一槍一。二次来到屋中将文书盟单以及他所用的零星物件一概都取了出来,煞在马上。这才说道:“贤妹,你我走吧!”“好,我送哥哥一程。”秦琼牵着马,紫嫣提着灯笼,出了柴扉,下土坡,往南走下来了。

走着道儿,紫嫣问:“哥哥,你加入英雄会的事情,究竟是真是假?”秦琼就把贾家楼结拜,以及跟杨林有杀父之仇的事情,草草对紫嫣一说,紫嫣这才明白。说道:“哥哥,你火速逃出潼关,见着英雄会的人齐心反隋,妹妹祝你等马到成功。哥哥你的大仇已报,捎带着也把我张家的仇报了!”秦琼说:“贤妹你放心吧,有我三寸气在,报仇之事必能成功!”紫嫣连连点头,就将阔领上的令箭一抽一下来交与秦琼。说道:“前边潼关口插翅难飞,你把这枝令箭拿着,就能平安出关了。”秦琼说:“多谢贤妹!”接过令箭,放在马鞍岔内。二人一边说一边走,已然来到大道的北下坎儿。紫嫣说:“哥哥,请上马,快快逃命去吧!”秦琼说:“啊!我走后,妹妹你呢?”“你就不要再管我了。”“依我之见,请贤妹上马,我步行跟随,你我一同逃命。”紫嫣一笑说:“据我想,你一个人还得快走,能逃出潼关就算万幸!有我赘着你,那就耽误时候了。万一杨林追来,你就更难逃命!”“我要舍下贤妹扬长而去,那我秦琼还算人么!”“唉,好糊涂的哥哥!你要逃不出潼关,咱们的大事就全完了!你要觉着对不起我,我托付你一件事吧!日后你要是见着我兄弟张称金,你对他多多照应,多多疼一爱一,就如同你报答我了。”“好,有朝一日我们见着,我如不拿他当亲弟弟看待,让我天诛地灭!”“哥哥言语太重了,我这里谢谢你了!”秦琼刚要上马,忽然想到紫嫣回去难免送命,就说:“贤妹你还得走,若是盗令之事被杨林知道,你怎能逃出活命!说什么你也得走。”紫嫣一听秦琼的话,扑簌簌滚下泪来,明知老杨林放不过自己,可是这样一走两人都得死在一起,心想:我既然一爱一秦凉,就得成全他,唉!不如我狠了吧!想到这里,紫嫣就使了一个诈语,用手往西一指说:“哎呀!哥哥你看,老儿杨林他、他、他来了!”秦琼心中一惊,跟着转身往西观看。张紫嫣这时将宝剑一抽一出鞘来,搭在肩头,用力狠心往脖项一抹,耳听噗哧一声,死一尸一栽倒尘埃。秦琼正冲西发愣,听背后声音不对,回头一看,紫嫣已然自刎身死。秦琼一见心如刀绞,急忙上前双膝跪倒,抱着死一尸一放声痛哭,口中连喊贤妹。秦琼正在痛哭之际,猛听得西北上也有人失声痛哭,不禁大吃一惊,挺身站起,往西北观看,来者正是上官狄。

再说上官狄,自从紫嫣走后,他想干脆这份差事我别干了,不如跟秦二哥一同逃走,我也反了吧!他备好了马匹,佩上腰刀,归置归置零碎东西,拉着马走出了大门。等他来到东门,叫门军急速开门。门领就把方才有一人拿着令箭出关的事一说,上官狄说:“王一爷叫我追的就是他,让我再嘱咐他两句话,赶紧开城。”门领命人把城门开开。上官狄出了东门,快到关厢口了,一眼看见紫嫣在头里走,便下了马,在暗地跟随。秦琼、紫嫣一同出来逃走,上官狄仍然在小道的西边暗地跟随,把二人的言语听了个清清楚楚,不由他暗伸大指,心中称赞张紫嫣。等张紫嫣己然自刎了,秦琼痛哭贤妹,上官狄也忍不住了,这才跑出来痛哭。秦琼见是上官狄来了,就说:“兄弟,你多咱来的?”上官狄就把暗地跟随的经过说了一遍。秦琼跟着又问:“兄弟,你跟来打算干什么呢?”上官狄说:“我打算跟二哥一块儿逃走!”秦琼说:“既然如此,很好。兄弟你帮助我刨个坑儿,暂时把她埋了吧!”上官狄答应一声,回身去拴马匹。这时秦琼先将紫嫣头上的壮帽去掉,将发髻打开,用宝剑割下一绺头发来,掉着眼泪说:“紫嫣贤妹,你为我秦琼而死,有你这一绺青丝,哥哥我永留身边。你暂时受屈,我先将你埋在此处!”秦琼将这绺头发挽了挽,揣在腹间。上官狄用腰刀,秦琼用宝剑,两个人挖了个浅坑儿,将紫嫣一尸一首,放入坑里,用浮土草草掩埋,事在紧急,也就顾不了许多啦!二人收拾好了,秦琼说:“兄弟,咱们赶紧走吧,倘若杨林赶来,可就麻烦了!”上官狄说:“二哥,我先走,做您的前站,到了潼关,您若遇见魏文通,必须这么这么着说,咱们哥儿俩可就能诈出潼关去啦!”秦琼说:“对,兄弟你赶紧走!”二人将计定妥,上官狄上马慌忙往东方走下去了。上官狄走后,秦琼对着紫嫣埋葬之处心中甚是难过,不由得又掉下了眼泪来,自言自语地说:“贤妹呀,我走了!日后等大仇已报,我必然里来葬你,你英灵不远,护送我出关吧!”这时就听远方天交初鼓,秦琼急忙上了黄骠马,也往东走下去了。走了也就有二、三十里地,猛听得后面有人呐喊:“追反叛秦琼啊!……别让他跑了哇!……”秦琼回头一看,不禁魂飞魄散,原来是靠山王杨林率领着兵卒将佐追下来了。

再表杨林方才在椅子上睡着,紫嫣一走,屋中无人,灯烛也没人管了,蜡芯烧得挺长,蜡一爆,火星儿正落到脸上。杨林睡得正香呢,猛觉着脸上一疼,噌的一下就惊醒了,用手一胡噜脸,才知道是蜡烫的。就叫道:“紫嫣,蜡花都这么长了,你怎么也不剪剪哪!”连叫了两声没人搭碴儿,觉得还有冒烟的地方,低头一看,胡子还着呢!忙用手把火一搓一灭了,又叫了几声紫嫣,仍然没人搭腔。心想,她许在里面睡着了。她每日很警醒啊,怎么今日睡得这么死哪!杨林气得站起来,走到隔扇这儿,用拳头捶这隔扇,连捶带喊,还是没人搭声。为什么他不进去哪,因为杨林这人是有分寸的,要避点嫌疑。叫的工夫太大了,始终无人还言,杨林这才掀帘往屋内看,就见箱子也开了,柜门也敞着,桌上还胡乱放着簪环珠翠。看样子人没在屋,不禁啊的一声,心说:这是怎么回事?转身出来,坐在椅子上想这个碴儿。忽然想起山东文书送到之时,自己曾经喊嚷要杀秦琼。想到这里,杨林回过味来啦。他往桌上一瞧,文书没啦!盟单也不见啦!又往东边一瞧,桌上令箭架子上短少一枝令箭。噢,这必是紫嫣盗令出关,去给秦琼送信去了!老杨林气得哇呀呀地乱叫。当时大喊上官狄,喊了半天,嗓子都快喊哑了,也不见上官狄到来。心说:上官狄哪里去了?又一想:嘿,杨林哪!你可真是老糊涂了!秦琼是上官狄的恩人,八成他也跑了吧!又一喊来人,随着走进来几个亲随。杨林问:“你们都哪儿去啦?喊了半天不来人!”众人说:“王一爷,您喊头一声我们就听见了,可是您叫的是上宫狄,我们敢进来吗!我们到门房瞧去了,也没有上官狄,大门也开着哪,府里到处都找遍了,也没有找着他。”杨林心说:不用问,上官狄也跑了!他吩咐亲随,急速给他备马、挂军刃,全身披挂整齐,出府上了宝马良驹——山后,一直来到东门,勒住坐骑,高声喊叫:“门领!”守门军一看是靠山王到了,火速把门领叫醒来见杨林。杨林问方才都有什么人出城,门领就把前后两个人出城的事一说。杨林忙叫门领把城开开。出了关厢,往南来到营门,这时守营门的旗牌官一看是杨林,赶紧上前见礼。杨林下马,有人将马接过去,旗牌忙搬过一个马扎儿放在营门前,杨林落了座。旗牌问:“王一爷,您到这儿有事吗?”杨林说:“我问你,秦琼住在何处?”“跟爷回话,我们不知道。”“啊!叫那十二家太保火速前来见我。”“是。”旗牌进营,将这十二个太保唤醒。一听王一爷来到,这十二位太保也不知道是什么事,急速出来见礼。靠山王又问:“众家太保,秦琼他住在何处?”众人说:“爹爹,我们不知道。”杨林一听,怒容满面,说:“你等因何不知?什么道理!讲!”众人说:“您别生气,自打安营那一天,秦琼就没在营里头住着,连我们还纳闷呢!”杨林心里也纳闷,又一想,有主意,就说:“来人哪!往下传我的命令,五营二十四哨,无论哪一个知道秦琼住在何处,就说我有重赏。”旗牌官在阖营这么一传令,还真凑巧,有个营里的更夫知道。他心说:这是该着,我得笔外财吧!

这个更夫他怎么知道的呢?因为巡逻营外打更的应当是四个人,今晚上大家伙凑在一块儿赌钱,头趟定更梆子,为了应付公事,就他一个人出来打更。他正转到营外北面,忽然看见大道上有一个人打着灯笼,后面影影绰绰地还跟着一个人。他想,已然天黑,京城附近大道上不许再有人走道了,这两个必是做贼的,我得暗地跟着。如果真是做贼的,我一唬他,他偷的那些东西就归我了,该着我得笔外财。因为这个,他就往北跟下来了。张紫嫣下了大道往北走的时候,上官狄在道的西边,这个更夫在道的东边暗地里跟着呢。紫嫣叫门,秦琼里面答话,更夫在坡下东南隐藏着,才知道原来秦琼住在这儿。秦琼怎样备马出来,同着紫嫣往南走,两人所说的话,他也模模糊糊地听见了几句。紫嫣拔剑自刎,秦琼痛哭贤妹,上官狄跟着哭,以及秦琼跟上官狄埋紫嫣、打算诈出潼关的事,更夫在暗地里都听见了。他一想我没得着外财,也估不透这里边是什么事,干脆我回营吧。如今杨林问下来了,更夫过来把他方才暗地跟随的经过一说。杨林听说张紫嫣拔剑自刎,又气又疼,当时就背过气去了。大太保过来狠狠地给更夫一个嘴巴。大家伙连撅带叫,好容易杨林才缓醒过来。杨林醒来是放声痛哭。这时众太保的心里别提多痛快了。心说:老小子,秦琼这么一反,我瞧你还喜一爱一谁!这十二个人可称了愿啦。杨林止住哭声,心想:我光哭不是事,可不能把秦琼放跑了,想到这儿就说:“好!更夫你去领十两银子的奖赏。”“谢谢王一爷。”更夫高高兴兴去领银子不提。

杨林说:“来人那,你们去到大道北边,将张紫嫣的死一尸一刨出,用木棺将她成殓起来,给她立一个石碣,注明姓名籍贯,在原地安葬。”有个旗牌答应一声,领着几名兵丁,自去办理此事。然后,杨林又叫:“众家太保!”“爹爹。”“准备二百校刀手,你等全身披挂,随着为父火速追拿反叛秦琼。”众人答应一声,急速吩咐下去。顷刻之间预备齐毕,杨林认镫扳鞍上马,众太保也上了马,带着马队一百名,步队一百名,步兵打着灯球火把、亮子油,照耀如同自昼,金鼓齐鸣,往东追下来了。

追来追去,也就追出三十里地开外,杨林往东一看,远处有单人独骑,奔走如飞,看样子很象是秦琼,回过头来说:“儿郎们,前面那人必是秦琼,一齐呐喊追赶。”兵卒人等一齐呐喊:“追秦琼啊!别让他跑了哇!”杨林也喊:“秦琼,你站住!”秦琼回头一看,心说:要糟!双一腿一磕飞虎镫,左手往前一推铁过梁,右手在马的后胯上用力打了一掌。黄骠马四蹄翻飞,泼喇喇直向正东驰去。杨林见他不站住,拱裆踹镫,马走如飞,直往前追。杨林这匹宝马脚程太快,与十二家太保们骑的马大不相同,不多会儿的工夫,可就把大伙儿都落到后边了。杨林一边追一边喊:“秦琼,你站住,我跟你有话说!”秦琼这时,惶惶如惊弓之鸟,如何能站住呀!这时黄骠马已然是遍体生津、嘘嘘带喘啦,马一打响鼻,回头咻溜溜一声吼叫,那个意思是跑不动了。秦琼这匹黄骠马是他父亲秦彝当年乘骑的,现在已经不行了,是匹老马啦。杨林这匹马呢,不满六岁口,又是西域大伊犁马,正在年轻力壮。秦琼就听背后銮铃声近,杨林高声呐喊叫他站住。回头一看,也就相离一十几丈远了。秦琼没有办法,心说:跑也跑不了啦,站住吧!这才扣镫拨转马头,面朝西停住了。杨林见秦琼掉头站住,此时也扣镫勒马站住了。杨林满面怒容问道:“秦琼,你跑什么?我就问你跑什么?”秦琼一愣,当时是没话可答。就听杨林接着说:“秦琼,你我情同父子,你应当知道本爵待你的一片诚心。我接到文书后,虽然在气头上说了一句要杀你,可我后来也醒悟过来了,你没离开我的左右,怎么能与响马为伍呢!当然这是贼人的反间计,我怎么会不明白呢!你见紫嫣给你报信,就慌忙逃走,害得我那义女拔剑自刎,可借我那苦命的紫嫣女儿呀……”说到这里,杨林是痛哭失声。秦琼见杨林痛哭紫嫣,自己心里也是非常难过,不禁泪流满腮。杨林拭了拭眼泪又说:“唉,紫嫣之事不要再提了!我且问你,你为什么跑?是不是想真去投靠响马?你要说不上来,我今天要你的命!”秦琼这时眼珠一转,心说:我不能跟他说实话,这老儿耳软心活,我先糊弄他一回再作道理。秦琼就说:“王一爷,我跑是为了我全家大小,可不是为投响马!您请想,既然响马盟单上写上我秦琼,交到县衙,县令徐士芳必然会同唐璧、来护儿等,抄拿我的全家,将我全家装在木笼囚车里押解京师。想我那老一娘一,年已花甲,她那老病之躯,被打入囚车,一路上道路不平,连颠带簸到不了京师,就得丧命。我迎头赶上,不管他是谁押着囚车,放了我一娘一还则罢了,不然我是先斩后奏,杀了再说。常言道:有再生的儿女,没有再生的爹一娘一,我是救我一娘一情急。我要早到了呢,我一娘一就许活了。晚到一步,我一娘一就许死了!因此我是不辞而别,没跟王一爷请假,请您多多宽恕我吧!”秦琼把话说完,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了。老杨林听完秦琼这片话,双伸大指,敞腹大笑,说:“嘿,好!秦琼啊,就凭你对老母的一片孝心,不愧人称你赛专诸,实是个大孝之人!哈哈哈……”秦琼心说:成了!我把这老小子给蒙住了。可是杨林乐着乐着又不乐了,跟着说道:“看看你对你母的这片孝心,再看看我这老来无子之人,怎不叫我心中难受!倘若我是身遭大难,谁肯前来救我呀!思想起来,实在让我难过呀!”秦琼一听他这叹息的话,就说:“哎呀王一爷,您不要这样的难过!日后咱们成为父子,情同骨肉。假如您一旦被困边城,不能杀出重围,我听说了,就是单人独骑,也要象今日救我母亲一样,奋不顾身地去冲破重围,搭救王一爷您去,您难道还不信吗?"杨林听罢,心里很是舒服,脸上微微露出笑容,挑一起大拇指来说:“嘿,好孩子!这话我一爱一听,总算是我没白疼你。”秦琼心说:成啦,涮得你够份儿啦,我得打主意走,容老小子明白过来,可就麻烦啦!秦琼说:“王一爷,我把话全都说明白了,您可千万不要再追我啦,我可走啦!”跟着拨转马头,一拱裆,骑着马往东跑下去了。

靠山王杨林等秦琼走后,仍然坐在马上发愣,觉得秦琼说的这些话真是有滋有味。后边众太保、兵卒人等赶到。见杨林坐在马上发愣,众太保勒住坐骑问道:“爹爹,您追上反叛秦琼了吗?”杨林说:“胡说!从今以后,不要叫他反叛秦琼。你们要称呼他秦将军。日后我们成为父子,他就是十三太保了!”众太保一听,心里更糊涂了。接着又问:“爹爹,您刚才叫我们捉拿反叛秦琼,一会儿的工夫,怎么又让我们管他叫秦将军呢?”杨林就把秦琼所说的仁义孝道这一番话,对众太保一说,又接着说:“你们听明白些,人家怎么为他亲一娘一尽心,日后对我也是一样,你们比得了吗!”众太保也只好顺着他说吧。“是,我们比不了。”“哼,就知道你们比不了!我怎么看你们这十二个人,怎么不是东西!别瞧你们当着我管我叫爹爹,背后还不定骂我什么哪!”众太保一听,心里这个骂就甭提啦!只好不言语,心说:忍着点吧!杨林又一想,我还得追秦琼,我们爷儿俩还有说的。立时传令说:“儿郎们,火速跟我再去追赶秦将军,快走!”杨林一马当先,众太保齐撒坐骑,各抖丝缰,率领兵卒人等,二次往东又追下来了。众太保跟着起哄,一边跑,一边喊:“咱们追秦将军哪!”兵卒们也喊:“追秦将军哪!”

再说秦琼,他催马走着,心里想着可笑,万没想到这一番假话把老杨林哄骗过去。正往前走,猛听后面人声呐喊:“追秦将军!”回头一瞧,原来是老杨林又追下来了,心说:又坏了!八成许是他醒悟过来了,我还得赶紧跑。秦琼催马飞奔,杨林在后而喊:“秦琼,秦琼……你站住。”秦琼不但不站住,他的马倒跑起来了。当然杨林气往上撞,一催马追赶秦琼,又把众太保等落在后头了。追来追去,秦琼回头一看,杨林眼看要追上了。又听杨林喊道:“你站住,我还跟你有说的。你如果不站住,可别说我摘双棒要你的命!”秦琼没有办法,一想:哎!站住就站住,反正是福不是祸,是祸也脱不过,到哪儿说哪儿吧!这才扣镫勒缰,拨转马头。后事如何,下回交代。

兴唐传简介

小说又名《大隋唐》、《兴唐全传》,相关古典小说有清乾隆年间英雄传奇小说《说唐演义全传》、明代《大唐秦王词话》等。 北京流传的评书《隋唐》以清末“评书大王”双厚坪所说内容最为丰富、完整,惜其底本未能传世。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北京评书演员品正三在家传《隋唐》的基础上,觅得双厚坪《隋唐》的书道儿,熔于一炉,所得《隋唐》在北京书坛上颇有代表性。陈荫荣得其师品正三所传是书,再予加工,详细讲述了《隋唐》全本,经人整理得一百四十万字,取名《兴唐传》,于1984年由中国曲艺出版社出版问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