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说唐全传·第十一回》

  英雄混战少华山 叔宝权栖承福寺

  叔宝与健步上长行,离了东、河南一带地方,过了潼关,来到华阴县少华山。贝见这山八面嵯峨,四围险峻。叔宝便吩咐两个健步道:“你们后来,待我当先前去。”那两人晓得山路险恶,内中恐有强人,就让叔宝先行。

  他们来到前山,只听得树林内一声吶喊,闪出三四百喽啰,拥着一个英雄,貌若灵官,髯须倒卷,二目铜铃,横刀跨,拦住去路,大叫道:“要性命的,留下买路钱来!”吓得两名健步尿屁直流,叫声:“秦爷,果然有强人来了,如何是好?”叔宝道:“无妨,你们站远些。”遂纵前进,把双锏一挥,照他顶梁门当的一锏,那人就把金背刀招架。两人斗了七八回合,叔宝把双锏使得开来,躔躔的有如车一般,那人只有招架之功,没有还刀之力,渐渐抵敌不住。

  那些喽啰见了,连忙报上山来。山上还有两个豪杰:一个是叔宝的通家王伯当,因别了谢映登,打从此山经过,也要他买路钱,二人杀将起来,战他不过,知他是个豪杰,留他入寨。那拦叔宝的叫做齐国远,山上陪王伯当吃的,叫做李如?,二人正饮之间,忽见喽啰来报说:“齐爷下山观看,遇见一个衙门将官,就向他讨长例钱,不料那人不服,就杀了起来了,不上七八回合,齐爷刀法散乱,敌不过他,请二位爷早早出救。”二人闻言,各拿兵器,跳上战,一齐出了宛子城,来到半山。王伯当看见下面交锋,好像秦叔宝,恐怕伤了齐国远,就在半山大叫道:“秦大哥,齐兄弟,不要动手!”此山有二十余里高,就下来一半,还有十余里,虽高声大叫,无奈此时两人交战,一心招架,那里听得叫唤?不一时,两匹马走到前面,王伯当叫道:“果然是叔宝兄,齐兄弟,快住手了,大家都是相好朋友。”叔主见是伯当,遂住了手。

  当下伯当请叔宝进到山寨,叔宝到了山寨,健步两人已经吓坏,叔宝道:“你两人不要惊怕,这个是外人,乃是相好朋友。”二人方才放心。王伯当道:“是你的从者么?”秦叔宝道:“是两个健步。”李如?吩咐手下,抬秦爷的行李到山,大家一同上少华山,进宛子城,入聚义厅,摆酒与叔宝接。王伯当道:“自从仁寿元年十初一日,在潞州分乎,次日洞单二哥到工小二隅中来奉拜,兄长已行。单二哥又有胞兄之变,不得追兄,我与谢映登各各分散。后来闻兄遭了一场官司,因路程遥远,不能相顾,今日幸得相逢,愿闻兄行藏。”叔宝就把前后事情,说了一遍,并指出今奉唐节度差遣赍送礼物,赴正月十五日,到长安杨越公府中贺寿。因问伯当缘何在此,伯当道:“小弟因过此山,蒙齐李的弟相招,故得在此。今日遇见兄长进长安公干,小弟欲陪兄长同往,乘势看灯如何?”叔宝道:“同往甚妙!”齐国远、李如?二人齐道:“王兄同往,小弟亦愿随鞭镫。”

  叔宝闻言,不敢应承,暗想:“王伯当偶在绿林走动,却是个斯文人,进长安还可,这两个乃是卤莽之夫,进长安倘有泄漏,惹出事来,连累于我,如何处置?”一时沉吟不语。李如?笑道:“秦兄不语,是疑我们在此打家劫舍,养成野性,进长安看灯,恐怕不遵约束,惹出事来,有害兄长,不肯领我二人同去。但我们自幼学习武艺,岂就要落草为寇不成?只因奸臣当道,我们没奈何,只好啸聚山林,待时而动。岂真要把绿林勾当,作为终身之事?我们识势晓理,同往长安,自不致有累兄长,愿兄长勿疑。”叔宝听了这一篇话,只得说道:“二位贤弟,既然晓得情理,同去何妨。”齐国远吩咐喽啰,收拾行囊战马,多带银两,选二十名壮健喽啰同去,其余喽啰不许擅自下山,小心看守山寨。叔宝也吩咐两名健步,不可泄漏。到了二更,众人离了少华山,取路奔向陕西。

  一日,天色将晚,离长安只有六十里之地,远远望见一座旧寺,新修得十分齐整。叔宝暗想:“这齐李二人到京,只住三四日便好,若住得日子多,少不得有祸,今日才十二月十五日,还有一月,不如在前边新修的这个寺内,问长老借间僧房,权住几日,到灯节边进城。乘这三五日时光,也好拘管他们。”思算已定,又不好明言,只得设计对齐李二人道:“二位贤弟,我想长安城内,人多屋少,又兼行商过客,往来甚多,那里有宽阔下处,足够你我二十余人居住?况城内许多拘束,甚不爽快。我的意思,要在前边新修寺里,借间僧房权住。你看这荒郊旷野,又无拘束,任我们走马射箭,舞剑抡枪,岂不快活?住过今年,到灯节边,我便进城送礼,列位就去看灯,”

  王伯当因二人有些碍眼,也极力撺掇,说话之间,早到山门首下马。命手下看了行李马匹,四人一齐入寺。进了二山门,过韦驮殿内,又有一座佛殿,望将上去,四面还不曾修好。月台下搭了高架,匠人修整檐口,木架边设公座一张,公座上撑一把黄罗伞,伞下公座上坐了一位紫衣少年,旁站六人,青衣小帽,垂手侍立。月台下竖两面虎头牌,用朱笔标点,前面还有刑具排列。这官儿不知何人。叔宝看了,对三人道:“贤弟,不要上去,那黄罗伞下,坐一少年,必是现任官长。我们四人上去,还是与他见礼好,不与他见礼好?刚刚取祸,弱则取辱,不如避他为是。”伯当道:“有理!我们与他荣辱无关,只往后边去,与长老借住便了。”

  兄弟四人,一齐走过小甬道,至大雄殿前,见许多泥水匠,在那里刮瓦磨砖。叔宝向匠人道:“我同你一声,这寺是何人修理?”匠人道:“是并州太原府唐国公修的。”叔宝道:“我闻他告病还乡,如今又闻他留守太原,为何在此间干此功德?”匠人道:“唐国公昔年奉旨还乡,途间在此寺权住,窦夫人分娩了第二位世子在这里。唐国公怕污秽了佛像,发心布施万金,重新修建这大殿。上坐的紫衣少年,就是他的郡马,姓柴名绍,字嗣昌。”

  叔宝听了,四人遂进东角门,见东边新建起虎头门楼,悬朱红大匾,大书“报德祠”三个金字。四人走进里边,乃是小小三间殿宇,居中一座神龛,龛内站着一尊神像。头戴青色范阳毡笠,身穿皂布青箭衣,外套黄色罩甲,足穿黄鹿皮靴。面前一个牌位,上写六个金字,乃是“恩公琼五生位”。旁边又有几个细字:是“信官李渊沐手奉祀”。叔宝一见,暗暗点头。你道为何?只因那年叔宝在临潼山,打败了一班响马,救了李渊,唐公要问叔宝姓名,叔宝恐有是非,放马奔走。唐公赶了十余里,叔宝只通名“秦琼”二字,摇手叫他不要赶,唐公只听得“琼”字,见他伸手,乃错认“五”字,故误书在此。

  齐国远看了,连这六个字也不认得,问道:“伯当兄,这神像可是韦驮么?”伯当笑道:“不是韦驮,乃是生像,此人还在。”各人都惊异起来,看看这像,实与秦叔宝无异。那个神龛左右,却塑两个从人,一个牵一匹黄骠马,一个捧两根金装锏。伯当走近叔宝低声问道:“往年兄出潞州,是这样打扮么?”叔宝道:“这就是我的形像。”伯当就问其故,叔宝遂将救唐公事情说了一遍。不想柴绍见四人进来,气宇轩昂,即着人随看他们作何勾当。叔宝所言之事,却被家丁听见,连忙报知柴绍。柴绍闻言,遂走进生祠来,着地打拱道:“那位是妻父的活命恩人?”四人答礼,伯当指叔宝道:“此兄就是老千岁的故人,姓秦名琼。当初千岁仓卒之间,错记琼五。如若不信,双锏马匹,现在山门外。”嗣昌道:“四位杰士,料无相欺之理,请至方丈中献。”各人通了姓名,柴绍即差人到太原,报知唐公,就把四人留在寺内安住,每日供给,十分丰盛。

  看看年尽,到了正月十四日,叔宝要进长安公干,柴绍亦要同往看灯。遂带了四个家丁,共三十一人,离了寺中,到长安门外,歇宿在陶家店内。众人吃了些酒,却去睡了。叔宝不等天明,就问店主人道:“你这里有识路的尊使借一位,乘天未明,指引我进明德门,往杨越公府中送礼,自当厚谢。”店主叫陶容、陶化引路,叔宝将两串钱赏了二人。即取礼物,分作四个纸包,与两名健步拿着,带了陶容、陶化,瞒了众人进明德门去。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说唐全传简介

《说唐演义全传》是清代长篇章回体英雄传奇小说,共68回,题“鸳湖渔叟校订”,简称《说唐》,后与《说唐演义后传》、《说唐三传》合刻,改名《说唐全传》。今存最早刻本为清代乾隆癸卯(1783)刊本10卷,68回,卷首有乾隆元年(1736)如莲居士序,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的陈汝衡改写本《说唐》66回,系据乾隆年间刊崇德书院大字本《说唐全传》整理改写而成。小说以瓦岗寨群雄风际会为中心,铺叙自北周武帝灭北齐、隋文帝平南陈,到唐李渊削平群雄、李世民登极称帝为止,主要叙述瓦岗寨好汉聚义反隋、辅唐开国的故事,再现了十八路反王,六十四路烟尘的动乱时代,着力描绘了秦琼、程咬金、单雄信、罗成、尉迟恭等传奇人物。其中不少故事情节很吸引人,如秦琼卖马、程咬金劫王杠等,可说是妇孺皆知。人物描写虽说线条粗犷,却也形象鲜明、生动。因此,这部书在民间流传很广,影响很大。
明代描述隋唐兴废争战的小说大兴,先后出现罗贯中《隋唐两朝志传》、林瀚《隋唐志传通俗演义》、熊大木《唐书志传通俗演义》、袁于令《隋史遗文》、诸圣邻《大唐秦王词话》诸书,清康熙年间又有褚人获隋唐演义》刊行。这一类著作多本正史纪传,益以唐宋杂说,形成一种系统。
《说唐》六十八回本一般认为产生于清雍正年间,版本众多,有崇德书院本、观文书屋本、圣德堂本、善成堂本、会文堂本、渔古山房本等等,以及更多的早已湮没无闻的不知名的坊刻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