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明史·卷一百八十七》

  ◎方伎

  左氏载医和、缓、梓慎、裨灶、史苏之属,甚详且核。下逮巫祝,亦往往张其事以神之。论者谓之浮夸,似矣。而《史记》传扁鹊、仓公,日者,龟策,至黄石、赤、仓君之流,近于神仙荒忽,亦备录不遗。范蔚宗乃以方术名传。夫艺人术士,匪能登乎道德之途。然前民利用,亦先圣之绪余,其精者至通神明,参造化,讵曰小道可观已乎!

  明初,周颠、张三丰之属,踪迹秘幻,莫可测识,而震动天子,要非妄诞取宠者所可几。张中、袁珙,占验奇中。夫事有非常理所能拘者,浅见鲜闻不足道也。医与天文皆世业专官,亦本《周官》遗意。攻其术者,要必博极于古人之书,而会通其理,沈思独诣,参以考验,不为私智自用,乃足以名当世而为后学宗。今录其最异者,作《方伎传》。真人张氏,道家者流,而世蒙恩泽,其事迹关当代典故,撮其大略附于篇。

  滑寿 葛乾孙 吕复 倪维德 周汉卿 王履 周颠 张中 张三丰 袁珙(子忠彻) 戴思恭 盛寅 皇甫仲和 仝寅 吴杰(许绅 王纶) 凌(李玉) 李时珍(缪希雍) 周述学 张正常 刘渊然等

  滑寿,字伯仁,先世襄城人,徙仪真,后又徙余姚。幼警敏好学,能。京口王居中,名医也。寿从之学,授《素问》、《难经》。既卒业,请于师曰:“《素问》详矣,多错简。愚将分藏象、经度等为十类,类抄而读之。《难经》又本《素问》、《灵枢》,其间荣卫藏府与夫经络腧穴,辨之博矣,而缺误亦多。愚将本其义旨,注而读之可乎?”居中跃然称善。自是寿学日进。寿又参会张仲景、刘守真、李明之三家而会通之,所治疾无不中。既学针法于东平高洞阳,尝言:“人身六脉虽皆有系属,惟督任二经,则苞乎腹背,有专穴。诸经满而溢者,此则受之,宜与十二经并论。”乃取《内经骨空》诸论及《灵枢篇》所述经脉,著《十四经发挥》三卷,通考隧穴六百四十有七。他如《读伤寒论抄》、《诊家枢要》、《痔瘘篇》又采诸书《本草》为《医韵》,皆有功于世。晚自号撄宁生。江、浙间无不知撄宁生者。年七十余,容色如童孺,行步蹻捷,饮酒无算。天台朱右摭其治疾神效者数十事,为作传,故其著述益有称于世。

  葛乾孙,字可久,长洲人。父应,以医名。时北方刘守真、张洁古之学未行于南。有李姓者,中州名医,官吴下,与应雷谈论,大骇叹,因授以张、刘书。自是江南有二家学。乾孙体貌魁硕,好击刺战阵法。后折节读书,兼通阴阳、律历、星命之术。屡试不偶,乃传父业。然不肯为人治疾,或施之,辄著奇效,名与金华朱丹溪埒。富家女病四支痿痹,目瞪不能食,众医治罔效。乾孙命悉去房中香奁、流苏之属,掘地坎,置女其中。久之,女手足动,能出声。投药一丸,明日女自坎中出矣。盖此女嗜香,脾为香气所蚀,故得是症。其疗病奇中如此。

  吕复,字元膺,鄞人。少孤贫,从师受经。后以母病求医,遇名医衢人郑礼之,遂谨事之,因得其古先禁方及色脉药论诸书,试辄有验。乃尽购古今医书,晓研究,自是出而行世,取效若神。其于《内经》、《素问》、《灵枢》、《本草》、《难经》、《伤寒论》、《脉经》、《脉诀》、《病原论》、《太始天元玉册公诰》、《六微旨》、《五常政》、《玄珠密语》、《中藏经》、《圣济经》等书,皆有辨论。前代名医如扁鹊、仓公、华佗、张仲景至张子和、李东垣诸家,皆有评骘。所著有《内经或问》、《灵枢经脉笺》、《五色诊奇眩》、《切脉枢要》、《运气图说》、《养生杂言》诸书甚众。浦江戴良采其治效最著者数十事,为医案。历举仙居、临海教谕,台州教授,皆不就。

  倪维德,字仲贤,吴县人。祖、父皆以医显。维德幼嗜学,已乃业医,以《内经》为宗。病大观以来,医者率用裴宗元、陈师文《和剂局方》,故方新病多不合。乃求金人刘完素、张从正、李杲三家书读之,出而治疾,无不立效。周万户子,八岁昏眊,不识饥饱寒暑,以土炭自塞其口。诊之曰:“此慢脾也。脾藏智,脾慢则智短。”以疏助脾剂投之,即愈。顾显卿右耳下生癭,大与首同,痛不可忍。诊之曰:“此手足少阳经受邪也。”饮之药,逾愈。刘子正妻病气厥,或哭或笑,人以为崇。诊之曰:“两手脉俱沉,胃脘必有所积,积则痛。”问之果然,以生熟水导之,吐痰涎数升愈。盛架阁妻左右肩臂奇痒,延及头面,不可禁,灼之以艾,则暂止。诊之曰:“左脉沉,右脉浮且盛,此滋味过盛所致也。”投以剂,旋愈。林仲实以劳得热疾,热随日出入为进退,暄盛则增剧,夜凉及则否,如是者二年。诊之曰:“此七情内伤,阳气不升,阴火渐炽。故温则进,凉则退。”投以东垣内伤之剂,亦立愈。他所疗治,多类此。常言:“刘、张二氏多主攻,李氏惟调护中气主补,盖随时推移,不得不然。”故其主方不执一说。常患眼科杂出方论,无全书,著《元机启微》,又校订《东垣试效方》,并刊行于世。洪武十年卒,年七十五。

  周汉卿,松阳人。医兼内外科,针尤神。乡人蒋仲良,左目为所踶,睛突出如桃。他医谓系络已损不可治。汉卿封以神膏,越三日复故。华州陈明远瞽十年。汉卿视之,曰:“可针也。”为翻睛刮翳,欻然辨五色。武城人病胃痛,奋掷乞死。汉卿纳药于鼻,俄喷赤虫寸许,口眼悉具,痛旋止。氏妇有娠,十四月不产,尫且黑。汉卿曰:“此中蛊,非娠也。”下之,有物如金,病良已。永康人腹疾,佝偻行。汉卿解衣视之,气冲起腹间者二,其大如臂。刺其一,砉然鸣,又刺其一亦如之,加以按摩,疾遂愈。长徐妪痫疾,手足颤掉,裸而走,或歌或笑。汉卿刺其十指端,出血而痊。钱塘王氏女生瘰疬,环头及腑,凡十九窍。窍破白沈出,将死矣。汉卿为剔窍母深二寸,其余烙以火,数日结痂愈。山阴杨翁项有疣如瓜大,醉仆阶下,溃血不能止。疣溃者必死。汉卿以药糁其穴,血即止。义乌陈氏子腹有块,扪之如罂。汉卿曰:“此肠痈也。”用大针灼而刺之,入三寸许,脓随针迸出有声,愈。诸暨黄生背曲,须杖行。他医皆以风治之,汉卿曰:“血涩也。”刺两足昆仑穴,顷之投杖去。其捷效如此。

  王履,字安道,昆山人。学医于金华朱彦修,尽得其术。尝谓张仲景《伤寒论》为诸家祖,后人不能出其范围。且《素问》“伤寒为病热”,言常不言变,至仲景始分寒热,然义犹未尽。乃备常与变,作《伤寒立法考》。又谓《阳明篇》无目痛,《少阴篇》言胸背满不言痛,《太阴篇》无嗌乾,《厥阴篇》无囊缩,必有脱简。乃取三百九十七法,去其重者二百三十八条,复增益之,仍为三百九十七法。极论内外伤经旨异同,并《中风》、《中暑辨》,名曰《溯洄集》,凡二十一篇。又著《百病钩玄》二十卷,《医韵统》一百卷,医家宗之。履工诗文,兼善绘事。尝游华山绝顶,作图四十幅,记四篇,诗一百五十首,为时所称。

  自滑寿以下五人,皆生于元,至明初始卒。

  周颠,建昌人,无名字。年十四,得狂疾,走南昌市中乞食,语言无恒,皆呼之曰颠。及长,有异状,数谒长官,曰“告太平”。时天下宁谧,人莫测也。后南昌为陈友谅所据,颠避去。太祖克南昌,颠谒道左。洎还金陵,颠亦随至。一日,驾出,颠来谒。问“何为”,曰“告太平”。自是屡以告。太祖厌之,命覆以巨缸,积薪煅之。薪尽启视,则无恙,顶上出微汗而已。太祖异之,命寄食蒋山僧寺。已而僧来诉,颠与沙弥争饭,怒而不食且半月。太祖往视颠,颠无饥色。乃赐盛馔,食已闭空室中,绝其粒一月,比往视,如故。诸将士争进馔,茹而吐之,太祖与共食则不吐。太祖将征友谅,问曰:“此行可乎?”对曰:“可。”曰:“彼已称帝,克之不亦难乎?”颠仰首视天,正容曰:“天上无他座。”太祖携之行,舟次安庆,无风,遣使问之,曰:“行则有风。”遂命牵舟进,须臾风大作,直抵小孤。太祖虑其妄言惑军心,使人守之。至当,见江豚戏水,叹曰:“水怪见,损人多。”守者以告。太祖恶之,投诸江。师次湖口,颠复来,且乞食。太祖与之食,食已,即整衣作远行状,遂辞去。友谅既平,太祖遣使往庐山求之,不得,疑其仙去。洪武中,帝亲撰《周颠仙传》,纪其事。

  张中,字景华,临川人。少应进士举不第,遂放情山水。遇异人,授数学,谈祸福,多奇中。太祖下南昌,以邓愈荐召至,赐坐。问曰:“予下豫章,兵不血刃,此邦之人其少息乎?”对曰:“未也。旦夕此地当流血,庐舍毁且尽,铁柱观亦仅存一殿耳。”未几,指挥康泰反,如其言。寻又言国中大臣有变,宜豫防。至秋,平章邵荣、参政赵继祖伏甲北门为乱,事觉伏诛。陈友谅围南昌三月,太祖伐之,召问之。曰:“五十日当大胜,亥子之日获其渠帅。”帝命从行,舟次孤山,无风不能进。乃以洞玄法祭之,风大作,遂达鄱阳。大战湖中,常遇春孤舟深入,敌舟围之数重,众忧之。曰:“无忧,亥时当自出。”已而果然。连战大胜,友谅中流矢死,降其众五万。自启行至受降,适五十日。始南昌被围,帝问“何日当解”,曰“七月丙戌”。报至,乃乙酉,盖术官算历,是月差一日,实在丙戍也。其占验奇中,多若此。为人狷介寡合。与之言,稍涉伦理,辄乱以他语,类佯狂玩世者。尝好戴铁冠,人称为铁冠子云。

  张三丰,辽东懿州人,名全一,一名君宝,三丰其号也。以其不饰边幅,又号张邋遢。颀而伟,龟形背,大耳圆目,须髯如戟。寒暑惟一衲一蓑,所啖,升斗辄尽,或数日一食,或数月不食。尽经目不忘,游处无恒,或云能一日千里。善嬉谐,旁若无人。尝游武当诸岩壑,语人曰:“此山异日必大兴。”时五龙、南岩、紫霄俱毁于兵,三丰与其徒去荆榛,辟瓦砾,创草庐居之,已而舍去。

  太祖故闻其名,洪武二十四年遣使觅之,不得。后居宝鸡之金台观。一日自言当死,留颂而逝,县人共棺殓之。及葬,闻棺内有声,启视则复活。乃游四川,见蜀献王。复入武当,历襄、汉,踪迹益奇幻。永乐中,成祖遣给事中胡濙偕内侍朱祥赍玺书香币往访,遍历荒徼,积数年不遇。乃命工部侍郎郭琎、隆平侯张信等,督丁夫三十余万人,大营武当宫观,费以百万计。既成,赐名太和太岳山,设官铸印以守,竟符三丰言。

  或言三丰金时人,元初与刘秉忠同师,后学道于鹿邑之太清宫,然皆不可考。天顺三年,英宗赐诰,赠为通微显化真人,终莫测其存亡也。

  袁珙,字廷玉,鄞人。高祖镛,宋季举进士。元兵至,不屈,举家十七人皆死。父士元,翰林检阅官。珙生有异禀,好学能诗。尝游海外洛伽山,遇异僧别古崖,授以相人术。先仰视皎日,目尽眩,布赤黑豆暗室中,辨之,又悬五色缕窗外,映月别其色,皆无讹,然后相人。其法以夜中燃两炬视人形状气色,而参以所生年月,百无一谬。

  珙在元时已有名,所相士大夫数十百,其于死生祸福,迟速大小,并刻时日,无不奇中。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儿,由闽海道见珙。珙曰:“公神气严肃,举动风生,大贵验也。但印堂司空有赤气,到官一百十四日当夺印。然守正秉忠,名垂后世,愿自勉。”普署台事于越,果为张士诚逼取印绶,抗节死。见江西宪副程徐曰:“君帝座上黄紫再见,千日内有二美除。但冷笑无情,非忠节相也。”徐于一年后拜兵部侍郎,擢尚书。又二年降于明,为吏部侍郎。尝相陶凯曰:“君五岳朝揖而气色未开,五星分明而光泽未见,宜藏器待时。不十年以文进,为异代臣,官二品,其在荆、扬间乎!”凯后为礼部尚书、湖广行省参政。其精类如此。洪武中,遇姚广孝于嵩山寺,谓之曰:“公,刘秉忠之俦也,幸自爱。”后广孝荐于燕王,召至北平。王杂卫士类己者九人,操弓矢,饮肆中。珙一见即前跪曰:“殿下何轻身至此。”九人者笑其谬,珙言益切。王乃起去,召珙宫中,谛视曰:“龙行虎步,日角插天,太平天子也。年四十,须过脐,即登大宝矣。”已见藩邸诸校卒,皆许以公侯将帅。王虑语泄,遣之还。及即位,召拜太常寺丞,赐冠服、鞍、文绮、宝钞及居第。帝将建东宫,而意有所属,故久不决。珙相仁宗曰:“天子也。”相宣宗曰:“万岁天子。”储位乃定。

  珙相人即知其心术善恶。人不畏义,而畏祸患,往往因其不善导之于善,从而改行者甚多。为人孝友端厚,待族党有恩。所居鄞城西,绕舍种,自号柳庄居士,有《柳庄集》。永乐八年卒,年七十有六。赐祭葬,赠太常少卿。

  子忠彻,字静思。幼传父术。从父谒燕王,王宴北平诸文武,使忠彻相之。谓都督宋忠面方耳大,身短气浮,布政使张昺面方五小,行步如,都指挥谢贵拥肿蚤肥而气短,都督耿瓛颧骨插鬓,色如飞火,佥都御史景清身短声雄,于法皆当刑死。王大喜,起兵意益决。及为帝,即召授鸿胪寺序班,赐赍甚厚。迁尚宝寺丞,已,改中书舍人,扈驾北巡。驾旋,仁宗监国,为谗言所中,帝怒,榜午门,凡东宫所处分事,悉不行。太子忧惧成疾,帝命蹇义、金忠偕忠彻视之。还奏,东宫面色青蓝,惊忧象也,收午门榜可愈。帝从之,太子疾果已。帝尝屏左右,密问武臣朱福、朱能、张辅、李远、柳升、陈懋、薛禄,文臣姚广孝、夏原吉、蹇义及金忠、吕震、方宾、吴中、李庆等祸福,后皆验。九载秩满,复为尚宝司丞,进少卿。

  礼部郎周讷自福建还,言闽人祀南唐徐知谔、知诲,其神最灵。帝命往迎其像及庙祝以来,遂建灵济宫于都城,祀之。帝每遘疾,辄遣使问神。庙祝诡为仙方以进,药性多热,服之辄痰壅气逆,多暴怒,至失音,中外不敢谏。忠彻一日入侍,进谏曰:“此痰火虚逆之症,实灵济宫符药所致。”帝怒曰:“仙药不服,服凡药耶?”忠彻叩首哭,内侍二人亦哭。帝益怒,命曳二内侍杖之,且曰:“忠彻哭我,我遂死耶?”忠彻惶惧,趋伏阶下,良久始解。帝识忠彻于藩邸,故待之异于外臣。忠彻亦以帝遇己厚,敢进谠言,尝谏外国取宝之非,武臣宜许行服,衍圣公诰宜改赐玉轴,闻之韪之。

  宣德初,睹帝容色曰:“七日内,宗室当有谋叛者。”汉王果反。尝坐事下吏罚赎。正统中,复坐事下吏休致。二十余年卒,年八十有三。

  忠彻相术不殊其父,世所传轶事甚多,不具载。其相王文,谓“面无人色,法曰沥血头”。相于谦,谓“目常上视,法曰望刀眼”。后果如其言。然性阴险,不如其父,与群臣有隙,即缘相法于上前齮龁之。颇好读书,所著有《人相大成》及《凤池吟稿》、《符台外集》,载元顺帝为瀛国公子云。

  戴思恭,字原礼,浦江人,以字行。受学于义乌朱震亨。震亨师金华许谦,得朱子之传,又学医于宋内侍钱塘罗知悌。知悌得之荆山浮屠,浮屠则河间刘守真门人也。震亨医学大行,时称为丹溪先生。爱思恭才敏,尽以医术授之。洪武中,征为御医,所疗治立效,太祖爱重之。燕王患瘕,太祖遣思恭往治,见他医所用药良是,念何以不效,乃问王何嗜。曰:“嗜生芹。”思恭曰:“得之矣。”投一剂,夜暴下,皆细蝗也。晋王疾,思恭疗之愈。已,复发,即卒。太祖怒,逮治王府诸医。思恭从容进曰:“臣前奉命视王疾,启王曰:‘今即愈,但毒在膏肓,恐复作不可疗也。’今果然矣。”诸医由是免死。思恭时已老,风雨辄免朝。太祖不豫,少间,出御右顺门,治诸医侍疾无状者,独慰思恭曰:“汝仁义人也,毋恐。”已而太祖崩,太孙嗣位,罪诸医,独擢思恭太医院使。永乐初,以年老乞归。三年夏,复征入,免其拜,特召乃进见。其年冬,复乞骸骨,遣官护送,赍金币,逾月而卒,年八十有二,遣行人致祭。所著有《证治要诀》、《证治类元》、《类证用药》诸书,皆{隐木}括丹谿之旨。又订正丹谿《金匮钩玄》三卷,附以己意。人谓无愧其师云。

  盛寅,字启东,吴江人。受业于郡人王宾。初,宾与金华戴原礼游,冀得其医术。原礼笑曰:“吾固无所吝,君独不能少屈乎?”宾谢曰:“吾老矣,不能复居弟子列。”他日伺原礼出,窃发其书以去,遂得其传。将死,无子,以授寅。寅既得原礼之学,复讨究《内经》以下诸方书,医大有名。永乐初,为医学正科。坐累,输作天寿山。列侯监工者,见而奇之,令主书算。先是有中使督江南,主寅舍,病胀,寅愈之。适遇诸途,惊曰:“盛先生固无恙耶!予所事太监,正苦胀,盍与我视之。”既视,投以药立愈。会成祖较射西苑,太监往侍。成祖遥望见,愕然曰:“谓汝死矣,安得生?”太监具以告,因盛称寅,即召入便殿,令诊脉。寅奏,上脉有风湿病,帝大然之,进药果效,遂授御医。一日,霁,召见。帝语白沟河战胜状,气以甚厉。寅曰:“是殆有天命耳。”帝不怿,起而视。寅复吟唐人诗“长安有贫者,宜瑞不宜多”句,闻者咋舌。他日,与同官对弈御药房。帝猝至,两人敛枰伏地,谢死罪。帝命终之,且坐以观,寅三胜。帝喜,命赋诗,立就。帝益喜,赐象牙棋枰并词一阕。帝晚年犹欲出塞,寅以帝春秋高,劝毋行。不纳,果有榆木川之变。

  仁宗在东宫时,妃张氏经期不至者十月,众医以妊身贺。寅独谓不然,出言病状。妃遥闻之曰:“医言甚当,有此人何不令早视我。”及疏方,乃破血剂。东宫怒,不用。数日病益甚,命寅再视,疏方如前。妃令进药,而东宫虑堕胎,械寅以待。已而血大下,病旋愈。当寅之被系也,阖门惶怖曰:“是殆磔死。”既三日,红仗前导还邸舍,赏赐甚厚。

  寅与袁忠彻素为东宫所恶,既愈妃疾,而怒犹未解,惧甚。忠彻晓相术,知仁宗寿不永,密告寅,寅犹畏祸。及仁宗嗣位,求出为南京太医院。宣宗立,召还。正统六年卒。两京太医院皆祀寅。寅弟宏亦精药论,子孙传其业。

  初,寅晨直御医房,忽昏眩欲死,募人疗寅,莫能应。一草泽医人应之,一服而愈。帝问状,其人曰:“寅空心入药房,猝中药毒。能和解诸药者,甘草也。”帝问寅,果空腹入,乃厚赐草泽医人。

  皇甫仲和,睢州人。精天文推步学。永乐中,成祖北征,仲和与袁忠彻扈从。师至漠北,不见寇,将引还,命仲和占之,言:“今日未申间,寇当从东南来。王师始却,终必胜。”忠彻对如之。比日中不至,复问,二人对如初。帝命械二人,不验,将诛死。顷之,中官奔告曰:“寇大至矣。”时初得安南神炮,寇一骑直前,即以炮击之,一骑复前,再击之,寇不动。帝登高望之曰:“东南不少却乎?”亟麾大将谭广等进击,诸将奋斫马足,寇少退。俄疾风扬沙,两军不相见,寇始引去。帝欲即夜班师,二人曰:“明日寇必降,请待之。”至期果降,帝始神其术,授仲和钦天监正。

  英宗将北征,仲和时已老,学士曹鼐问曰:“驾可止乎?胡、王两尚书已率百官谏矣。”曰:“不能也,紫微垣诸星已动矣。”曰:“然则奈何?”曰:“盍先治内。”曰:“命亲王监国矣。”曰:“不如立储君。”曰:“皇子幼,未易立也。”曰:“恐终不免立。”及车驾北狩,景帝遂即位。寇之薄都城也,城中人皆哭。仲和曰:“勿忧,云向南,大将气至,寇退矣。”明日,杨洪等入援,寇果退。一日出朝,有卫士请占。仲和辞,卫士怒。仲和笑曰:“汝室中妻妾正相斗,可速返。”返则方斗不解。或问:“何由知?”曰:“彼问时,适见两鹊斗屋上,是以知之。”其占事率类此。

  仝寅,字景明,安邑人。年十二岁而瞽,乃从师学京房术,占祸福多奇中。父清游大同,携之行塞上。石亨为参将,颇信之,每事咨焉。英宗北狩,遣使问还期。筮得《乾》之初,曰:“大吉。四为初之应,初潜四跃,明年岁在午,其干庚。午,跃候也。庚良,更新也。龙岁一跃,秋潜秋跃,明年仲秋驾必复。但繇勿用,应在渊,还而复,必失位。然象龙也,数九也。四近五,跃近飞。龙在丑,丑曰赤奋若,复在午。午色赤,午奋于丑,若,顺也,天顺之也。其于丁,象大明也。位于南方,火也。寅其生,午其王,壬其合也。至岁丁丑,月寅,日午,合于壬,帝其复辟乎?”已而悉验。

  石亨入督京营,挟自随。及也先逼都城,城中人恟惧,或请筮之,寅曰:“彼骄我盛,战必胜。”寇果败去。明年,也先请遣使迎上皇,廷臣疑其诈。寅言于亨曰:“彼顺天仗义,我中国反失奉迎礼,宁不贻笑外蕃。”亨乃与于谦决计,上皇果还。景泰三年,指挥卢忠告变,事连南宫。帝杀中官阮浪,犹穷治不已,外议汹汹。忠一日屏人请筮,寅叱之曰:“是兆大凶,死不足赎。”忠惧而徉狂,事得不竟。已而忠果伏诛。英宗复辟,将官寅,寅固辞。命赐金钱金卮诸物。其父官指挥佥事,将赴徐州。英宗虑寅偕行,乃授锦衣百户,留京师。寅见石亨势盛,每因筮戒之,亨不能用,卒及于祸。寅以筮游公卿贵人间,莫不信重之,然无一语及私。年几九十乃卒。

  吴杰,武进人。弘治中,以善医征至京师,试礼部高等。故事,高等入御药房,次入太医院,下者遣还。杰言于尚书曰:“诸医被征,待次都下十余载,一旦遣还,诚流落可悯。杰愿辞御药房,与诸人同入院。”尚书义而许之。正德中,武宗得疾,杰一药而愈,即擢御医。一日,帝射猎还,惫甚,感血疾。服杰药愈,进一官。自是,每愈帝一疾,辄进一官,积至太医院使,前后赐彪虎衣、绣春刀及银币甚厚。帝每行幸,必以杰扈行。帝欲南巡,杰谏曰:“圣躬未安,不宜远涉。”帝怒,叱左右掖出。及驾还,渔于清江浦,溺而得疾。至临清,急遣使召杰,比至,疾已深,遂扈归通州。时江彬握兵居左右,虑帝晏驾己得祸,力请幸宣府。杰忧之,语近侍曰:“疾亟矣,仅可还大内。倘至宣府有不讳,吾辈宁有死所乎!”近侍惧,百方劝帝,始还京师。甫还而帝崩,彬伏诛,中外晏然,杰有力焉。未几致仕。子希周,进士,户科给事中;希曾,举人。

  又有许绅者,京师人。嘉靖初,供事御药房,受知于世宗,累迁太医院使,历加工部尚书,领院事。二十年,宫婢杨金英等谋逆,以帛缢帝,气已绝。绅急调峻药下之,辰时下药,未时忽作声,去紫血数升,遂能言,又数剂而愈。帝德绅,加太子太保、礼部尚书,赐赍甚厚。未几,绅得疾,曰:“吾不起矣。曩者宫变,吾自分不效必杀身,因此惊悸,非药石所能疗也。”已而果卒,赐谥恭僖,官其一子,恤典有加。明世,医者官最显,止绅一人。

  其士大夫以医名者,有王纶、王肯堂。纶,字汝言,慈谿人,举进士。正德中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湖广,精于医,所在治疾,无不立效。有《本草集要》、《名医杂著》行于世。肯堂所著《证治准绳》,为医家所宗,行履详父《樵传》。

  凌云,字汉章,归安人。为诸生,弃去。北游泰山,古庙前遇病人,气垂绝,云嗟叹久之。一道人忽曰:“汝欲生之乎?”曰:“然。”道人针其左股,立苏,曰:“此人毒气内侵,非死也,毒散自生耳。”因授云针术,治疾无不效。

  里人病嗽,绝食五日,众投以补剂,益甚。云曰:“此寒湿积也,穴在顶,针之必晕绝,逾时始苏。”命四人分牵其发,使勿倾侧,乃针,果晕绝。家人皆哭,云言笑自如。顷之,气渐苏,复加补,始出针,呕积痰斗许,病即除。有男子病后舌吐。云兄亦知医,谓云曰:“此病后近女色太蚤也。舌者心之苗,肾水竭,不能制心火,病在阴虚。其穴在右股太阳,是当以阳攻阴。”云曰:“然。”如其穴针之,舌吐如故。云曰:“此知泻而不知补也。”补数剂,舌渐复故。

  淮阳王病风三载,请于朝,召四方名医,治不效。云投以针,不三日,行步如故。金华富家归,少寡,得狂疾,至裸形野立。云视曰:“是谓丧心。吾针其心,心正必知耻。蔽之帐中,慰以好言释其愧,可不发。”乃令二人坚持,用凉水喷面,针之果愈。吴江妇临产,胎不下者三日,呼号求死。云针刺其心,针出,儿应手下。主人喜,问故。曰:“此抱心生也。手针痛则舒。”取儿掌视之,有针痕。

  孝宗闻云名,召至京,命太医官出铜人,蔽以衣而试之,所刺无不中,乃授御医。年七十七,卒于家。子孙传其术,海内称针法者,曰归安凌氏。

  有李玉者,官六安卫千户,善针灸。或病头痛不可忍,虽震雷不闻。玉诊之曰:“此虫啖脑也。”合杀虫诸药为末,吹鼻中,虫悉从眼耳口鼻出,即愈。有跛人扶双杖至,玉针之,立去其仗。两京号“神针李玉”。兼善方剂。或病痿,玉察诸医之方,与治法合而不效,疑之。忽悟曰:“药有新陈,则效有迟速。此病在表而深,非小剂能愈。”乃熬药二锅倾缸内,稍冷,令病者坐其中,以药浇之,逾时汗大出,立愈。

  李时珍,字东璧,蕲州人。好读医书,医家《本草》,自神农所传止三百六十五种,梁陶弘景所增亦如之,唐苏恭增一百一十四种,宋刘翰又增一百二十种,至掌禹锡、唐慎微辈,先后增补合一千五百五十八种,时称大备。然品类既烦,名称多杂,或一物而析为二三,或二物而混为一品,时珍病之。乃穷搜博采,芟烦补阙,历三十年,阅书八百余家,稿三易而成书,曰《本草纲目》。增药三百七十四种,厘为一十六部,合成五十二卷。首标正名为纲,余各附释为目,次以集解详其出产、形色,又次以气味、主治附方。书成,将上之朝,时珍遽卒。未几,神宗诏修国史,购四方书籍。其子建元以父遗表及是书来献,天子嘉之,命刊行天下,自是士大夫家有其书。时珍官楚王府奉祠正,子建中,四川蓬谿知县。

  又吴县张颐、祁门汪机、杞县李可大、常熟缪希雍皆精通医术,治病多奇中。而希雍常谓《本草》出于神农,朱氏譬之《五经》,其后又复增补别录,譬之注疏,惜朱墨错互。乃沈研剖析,以本经为经,别录为纬,著《本草单方》一书,行于世。

  周述学,字继志,山阴人。读书好深湛之思,尤邃于历学,撰《中经》。用中国之算,测西域之占。又推究五纬细行,为《星道五图》,于是七曜皆有道可求。与武进唐顺之论历,取历代史志之议,正其讹舛,删其繁芜。又撰《大统万年二历通议》,以补历代之所未及。自历以外,图书、皇极、律吕、山经、水志、分野、舆地、算法、太乙、壬遁、演禽、风角、鸟占、兵符、阵法、卦影、禄命、建除、葬术、五运六气、海道针经,莫不各有成书,凡一千余卷,统名曰《神道大编》。嘉靖中,锦衣陆炳访士于经历沈炼,炼举述学。炳礼聘至京,服其英伟,荐之兵部尚书赵锦。锦就访边事,述学曰:“今岁主有边兵,应在乾艮。艮为辽东,乾则宣、大二镇,京师可无虞也。”已而果然。锦将荐诸朝,会仇鸾闻其名欲致之,述学识其必败,乃还里。总督胡宗宪征倭,招至幕中,亦不能荐,以布衣终。

  张正常,字仲纪,汉张道陵四十二世孙也。世居贵谿龙虎山。元时赐号天师。太祖克南昌,正常遣使上谒,已而两入朝。洪武元年入贺即位。太祖曰:“天有师乎?”乃改授正一嗣教真人,赐银印,秩视二品。设寮佐,曰赞教,曰掌书。定为制。

  长子宇初嗣。建文时,坐不法,夺印诰。成祖即位,复之。宇初尝受道法于长春真人刘渊然,后与渊然不协,相诋讦。永乐八年卒,弟宇清嗣。宣德初,渊然进号大真人,宇清入朝恳礼部尚书胡濙为之请,亦加号崇谦守静。

  再传至曾孙元吉,年幼,敕其祖母护持,而赠其父留纲为真人,封母高氏为元君。景泰五年入朝,乞给道童四百二十人度牒。濙复为请,许之。寻欲得大真人号,濙为请,又许之。天顺七年再乞给道童三百五十人度牒,礼部尚书姚夔持不可,诏许度百五十人。

  宪宗立,元吉复乞加母封,改太元君为太夫人,以吏部言不许,乃止。初,元吉已赐号冲虚守素昭祖崇法安恬乐静玄同大真人,母慈惠静淑太元君,至是加元吉号体玄悟法渊默静虚阐道弘法妙应大真人,母慈和端惠贞淑太真君。然元吉素凶顽,至僣用乘舆器服,擅易制书。夺良家子女,逼取人财物。家置狱,前后杀四十余人,有一家三人者。事闻,宪宗怒,械元吉至京,会百官廷讯,论死。于是刑部尚书陆瑜等请停袭,去真人号,不许。命仍旧制,择其族人授之,有妄称天师,印行符箓者,罪不贷。时成化五年四月也。元吉坐系二年,竟以夤缘免死,杖百,发肃州军,寻释为庶人。

  族人元庆嗣,弘治中卒。子彦頨嗣,嘉靖二年进号大真人。彦頨知天子好神仙,遣其徒十余人乘传诣云南、四川采取遗经、古器进上方,且以蟒衣玉带遗镇守中贵,为云南巡抚欧阳重所劾,不问。十六年祷内庭有验,赐金冠玉带、蟒衣银币,易金印,敕称卿不名。彦頨入朝所经,邮传供应或后期,常山知县吴襄等至下按臣治。

  传子永绪,嘉靖末卒,无子。吏部主事郭谏臣乘穆宗初政,上章请夺其世封。下江西守臣议,巡抚任士凭等力言宜革,乃去真人号,改授上清观提点,秩五品,给铜印,以其宗人国祥为之。万历五年,冯保用事,复国祥故封,仍予金印。国祥传至应京。崇祯十四年,帝以天下多故,召应京有所祈祷。既至,命赐宴。礼臣言:“天顺中制,真人不与宴,但赐筵席。今应京奉有优旨,请仿宴法王佛子例,宴于灵济宫,以内官主席。”从之。明年三月,应京请加三官神封号,中外一体尊奉。礼官力驳其谬,事得寝。张氏自正常以来,无他神异,专恃符箓,祈驱鬼,间有小验。顾代相传袭,阅世既久,卒莫废去云。

  刘渊然者,赣县人。幼为祥符宫道士,颇能呼召风雷。洪武二十六年,太社闻其名,召至,赐号高道,馆朝天宫。永乐中,从至北京。仁宗立,赐号长春真人,给二品印诰,与正一真人等。宣德初,进大真人。七年乞归朝天宫,御制山水图歌赐之。卒年八十二,阅七日入殓,端坐如生。渊然有道术,为人清静自守,故为累朝所礼。其徒有邵以正者,云南人,早得法于渊然。渊然请老,荐之,召为道箓司左玄义。正统中,迁左正一,领京师道教事。景泰时,赐号悟玄养素凝神冲默阐微振法通妙真人。天顺三年,将行庆成宴。故事,真人列二品班末,至是,帝曰:“殿上宴文武官,真人安得与。”其送筵席与之,遂为制。

  又有沈道宁者,亦有道术。仁宗初,命为混元纯一冲虚湛寂清静无为承宣布泽助国佐民广大至道高士,阶正三品,赐以法服。

  时有浮屠智光者,亦赐号圆融妙慧净觉弘济辅国光范衍教灌顶广善大国师,赐以金印。智光,武定人。洪武时,奉命两使乌斯藏诸国。永乐时,又使乌斯藏,迎尚师哈立麻,遂通番国诸经,多所译解。历事六朝,宠锡冠群僧,与渊然辈淡泊自甘,不失戒行。迨成化、正德、嘉靖朝,邪妄杂进,恩宠滥加,所由与先朝异矣。

《明史·卷一百八十七》翻译及注释

  葛乾孙,字可久,苏州府长洲县人。父亲葛应雷,以医术著名。当时北方刘守贞、张洁古之医学流行于南方。有个姓李的人,是中州名医,在苏州做官,与应雷谈论医术,大为惊奇,送他张、刘二人医书,从此江南医学有两派。

  乾孙体貌魁伟,好击剑和兵法,其后转而立志读书,兼通阴阳、律历、星象、相命之术,而且准确无差。他继承了父亲的医术,但不肯为人治病,偶尔应诊,立即有奇效,其名声与金华的朱丹溪相提并论。有一富家女子生病,四肢麻木,两眼直瞪,不能食,许多医生医治无效。乾孙命将房中的香奁、流苏等物全部拿走,掘一地洞,将病人置于其中。久而久之,女手足能动,口能出声。给她服药一丸,第二天此女自地洞中出来了。因为此女好香,脾脏为香气所侵蚀,故得此症。其治病医术之奇如此。

  吕复,字元膺,浙江鄞县人。自幼失去父亲,家境贫寒,求师读经。后来因母病求医,遇名医衢州人郑礼之,恭敬地侍奉他,因而从郑医生那里得到在古代已被禁止的药方及关于气色、经脉、药论诸书,每次试用有效。于是他尽量购买古今医书,日夜研究。从此他开始行医,疗效若神。他对于《内经》、《素问》、《灵枢》、《本草》、《难经》、《伤寒论》、《脉经》、《脉诀》、《病原论》、《太始天元玉册元诰》、《六微旨》、《五常政》、《玄珠密语》、《中藏经》、《圣济经》等书,皆有所评论。对前代名医如扁鹊、仓公、华佗、张仲景以至张子和、李东垣诸家,皆有所评说。其著作有《内经或问》、《灵枢经脉笺》、《五色诊奇眩》、《切脉枢要》、《运气图说》、《养生杂言》等等甚多。浦江戴良将吕复疗效最著的数十病例编辑为医案。复被举荐为仙居、临海教谕、台州教授。他都不去就职。

  倪维德,字仲贤,苏州府吴县人。祖父、父亲都以医术显于世。维德自幼好学,后学医,以《内经》为主。他认为自北宋大观年间以来,医生都用裴宗元与陈师文合著的《和剂局方》,这种陈旧的药方对新发现的病多不合用。他求得金人刘完素、张从正、李杲三家医书阅读后,出去治病,无不立见疗效。

  周万户的儿子八岁就两眼昏失明,且不知饥饱寒暑,以土炭自塞其口。经维德诊视,认为是“慢性脾风。脾中藏智,脾患慢症则智短”,用疏风助脾之药,立即病愈。顾显卿右耳下生一囊肿,与头一样大,痛不可忍。经维德诊视,断定是“手足少阳经受邪”所引起的,服了他的药,一个月就好了。刘子正的妻子患厥症,时而哭时而笑,人们以为有鬼怪,维德诊断后说:“两手脉都沉,胃腔中必积有什么东西,所以痛。”令喝生水导之,吐痰涎数升,病愈。盛架阁的妻子左右臂奇痒,扩散到头面,止不住,用艾熏也只能管一时。维德诊断说:“左脉沉,右脉浮而且很盛,这是吃东西过多所引起的。”服他的药就好了。林仲实在劳动中得热病,热随日出日落而有升降,晚春天气暖和时更加厉害,到夜凉或下雨时则好一些,如是二年了。经诊断,认为是“此七情内伤,阳气不升,阴火渐旺,故天热则热,天凉则退热”。服用李东垣内伤的药方,也立即痊愈。他治病情形大致如此。

  维德常说:“刘(守真)、张(浩古)二氏治病多主攻,李(东垣)则调护中气,主补。因为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只能是如此。”他诊病开处方不执一说,因病而论。他深感到眼科的处方杂出,没有这方面的医书,因著《元机启微》一书。又校订了《东垣试效方》,刊行于世。洪武七年(1374)逝世,年七十五岁。

  周汉卿,浙江松阳人,医生,内外科均治,其针疗尤为神奇。同乡蒋仲良左目为马所踢,眼珠突出如桃,其他医生都说眼神经已损坏,不可治。汉卿给他用神膏封贴,三日恢复如故。华州陈明远失明十年,汉卿诊视,认为可以针疗,把眼皮翻过来,刮去眼珠上的一层翳,立即能辨五色。武城人患胃痛病,发作起来痛得难忍,宁愿去死。汉卿给他灌药于鼻,忽然喷出红虫,长约寸许,有口有眼,痛立即止。马氏妇人怀孕,十四个月不产。汉卿说:“腹中有虫,不是有孕。”用药打下来,如金,病也好了。永康人患腹痛病,只能弯腰而行。汉卿解其衣诊视,气突出于腹部有两处,其大如臂,刺破一个,发出响声,再刺一个也一样,然后加以按摩,病就好了。长山徐太婆患癫痫病,手足颤动,赤脚而行,或歌或笑。汉卿刺其十个指头,血出病愈。钱塘王氏女患淋巴结核,头及腋共十九窍,窍破流白汁,将死。汉卿为之割开窍母二寸深,其余的用火烙,数日结痂即愈。山阴的杨老翁,颈项生疣,大如瓜,醉仆于阶下,流血不止。疣溃乱必死。汉卿用药和米汤注入穴中,血即止。义乌陈氏子,腹中有一硬块,手摸如同瓦钵。汉卿认为这是肠痈,用大针烧热刺入三寸许,脓随即流出,有声,病愈。诸暨黄生背曲,须扶拐杖行走。其他医生都做风湿病治,汉卿认为是血脉不通,针刺两脚的昆仑穴位,立即弃杖而去,其疗效之快如此。

  王履,字安道,苏州府昆山人。从金华朱房修学医,完全学到了他的医术。曾认为张仲景的《伤寒论》是各家医学的鼻祖,后人未能超出他的范围。《素问》说“伤寒为热病”,不说有什么变化。至仲景则开始把伤寒分为寒热两类,但还是没有说彻底。王履因做《伤寒立法考》。又认为《阳明篇》中无目痛之说,《少阴篇》中只讲胸背胀满而不说痛,《太阴篇》中不说咽喉干,《厥阴篇》无囊缩之说,必有缺页或脱漏。他取三百九十七法,去其重复者二百三十八条,又增加新的,仍为三百九十七法。透彻地论述了内外伤经的异同,将《中风》、《中暑辨》合为《溯洄集》,凡二十一篇。又著《百病钩玄》二十卷,《医韵统》一百卷,受到医家们的推崇。

  王履还工于诗文,又善绘,曾游华山之顶峰,做画四十幅,游记四篇,诗一百五十首,为时人称赞。

  自滑寿以下五人:葛乾孙、吕复、倪维德、周汉卿、王履,皆生于元代,逝于明初。

  周颠,江西建昌人,本无名字,颠为其绰号。十四岁时得狂病,在南昌市中乞食,语无伦次,故人们都叫他周颠。长大像貌与众不同,多次进见长官,说是求“告太平”。当时天下安宁,人们不明其所言。后南昌为陈友谅占据,颠避去了。太祖克南昌,颠在道边要见太祖。太祖到金陵,颠也随去。有一天,太祖刚出,颠就来拜见。问他何事,他说:“告太平。”从此以后多次来“告太平”,太祖讨厌他,命人把他装入一大缸中,堆起薪柴烧,薪柴烧完了,启缸来看,颠在缸中无恙,头上只出点小汗而已。太祖十分惊异,命他于蒋山寺中寄食。不久寺中僧人来说,颠与和尚争饭,一怒之下,半月不吃。太祖去看,而颠毫无饥色,赐他饭食。颠吃完后把自己关闭在一间空房里,一月粒米不进。再看他,还是面无饥色。诸将士争着送他酒菜,他吃在口中,又都吐了出来,而与太祖共食时则不吐。

  太祖准备征伐陈友谅,问颠:“此行可否?”他说“:可以。”太祖说“:友谅已称帝,要战败他不亦难乎?”颠仰首看天,一本正经地说“:天上没有其他星座。”太祖带他去出征,行到安庆,无风,派人去问颠。颠说“:行则有风。”于是命人拉前进,一会儿大风起,船直抵小孤山。太祖怕颠胡说惑乱军心,命人把他看守。行到马当,见江豚戏水,颠叹息道“:水怪见,这次征战会损失多人。”看守将此话报告了太祖。太祖厌恶他,把他投入江中。太祖大军到达湖口,颠又来求见,还讨口饭吃。太祖给了他饭食,他吃完便整衣做远行的样子,辞别而去。平定陈友谅后,太祖派人往庐山去寻找周颠,没找到,以为是死了。洪武中,太祖亲笔撰写了《周颠仙传》,记述其事。

  张中,字景华,江西临川人。年少时考进士未中,便纵情于山水之中。遇一异人,教他推算命运,预言祸福。太祖攻下南昌,由于邓愈的推荐,召见张中,问他“:我攻下豫章,兵不血刃,这里的人岂不是得到了休息?”张中回答说:“不然,此地早晚会发生流血事件,庐舍将被烧尽,铁柱观会只存留一殿。”不久,指挥康泰叛乱,果如张中所预言。又不久,张中又预言国内大臣会有不轨行为,应加惕防。到了秋天,平章邵荣、参政赵继在北门称兵作乱,事发被诛。

  陈友谅围南昌三月,太祖出兵讨伐,召张中问战争结果如何。中说“:五十日当大胜,亥子日俘获其主帅。”太祖命他随行,船到孤山,无风不能进。张中以洞玄法祭之,风大作,船顺利到鄱阳。与陈友谅大战于湖中,常遇春孤舟深入,被敌舰重重包围,大家都很忧虑。张中说:“不要担心,亥时当自会出围。”其后果然。连战大捷,友谅中箭身亡,其众五万人悉降。从太祖出兵到受降,刚好是五十天。南昌被围,太祖问何日解围,张中说“七月丙戌”。战报至,乙酉日南昌解围,这是因为术官的历法推算差错一日,实际上是丙戌。其占卜如此之灵验。

  张中为人洁身自好,很少与人来往。同他谈,只要稍涉及伦理,他立即用话岔开,如同疯癫玩世不恭之人。曾好戴铁帽,人称“铁冠子”。

  张三丰,名全一,一名君宝,号三丰,辽东懿州人,因不修边幅,又号张邋遢。其貌:身长、魁伟、鹤背、大耳、圆眼、须如戟。寒暑只穿一件道袍,一件蓑衣。一餐能吃米一斗,或数日一餐,甚至数月不食。有过目不忘之才。浪迹天涯,有人说他能一日千里。善于诙谐,旁若无人。曾游武当山各处奇岩深谷,对人说:“此山日后必香火兴旺。”当时武当之五龙、南岩、紫霄诸殿均在战乱中焚毁,三丰与其门徒斩荆披棘,盖茅屋居住,不久又离去。

  太祖久闻其名,曾于洪武二十四年(1391)遣使寻访,没有找到。三丰后来居于宝之金台观,有一天忽然去世,该县百姓置棺安葬时,闻棺有声,开棺一看,见三丰又活了过来。此后,到四川拜见蜀献王,再上武当山,云游襄、汉,踪迹变幻不定。

  永乐时期,成祖遣给事中胡荧同宦官朱祥四处寻访,走遍了荒原边境,虽历时数年,终未找到他,乃命工部侍郎郭王进、隆平侯张信等,督率民工三十余万人,大建武当宫观,费资以百万计。建成后,赐名“太和太岳山”,设官铸印看守,这正合张三丰昔日的预言。

  有人说张三丰是金朝时代的人,元初与刘秉忠同学,后来在鹿邑之太清宫学道。这些传闻均不可考。天顺三年(1459)英宗赐诰,赠为“通微显化真人”。关于三丰的生死存亡,始终无人知晓。

  袁珙,字廷玉,鄞县人。高祖袁镛为宋朝进士。元兵灭宋,镛宁死不屈,全家十七人皆遇难。父名袁士元,曾任翰林检阅官。

  袁珙禀性与众不同,好学能诗。曾游海外洛伽山,遇见一非凡僧人别古崖,授他以看相之术。珙在元代时已颇负盛名,求他看相的士大夫有百十人,预言其生死福祸及降临早迟,无一不验。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儿,由福建取海道来求他相面。珙说他虽有大富大贵相,但印堂司空有赤气,一百四十天后被人夺去官印。后来果被元末义军张士诚逼取官印。为江西副使程徐相面,说他虽官运亨通,但非忠节之相。徐于一年后为元朝拜为兵部侍郎,再升为尚书,二年后投降明朝,为吏部侍郎。为陶凯看相,说他“五岳朝揖而气色未开,五星分明而光泽未见,虽为栋梁之材,但要等待时日,不出十年就会成为异代重臣,在荆、扬间任二品高官。”凯后果然为明朝礼部尚书、湖广行省参政。洪武年间,珙在嵩山寺遇僧人姚广孝,说他将是与元代刘秉忠一样的人。后来,广孝还俗至北平辅助燕王夺取皇位。燕王在夺取皇位前也曾召袁珙至王府,珙说燕王有太平天子相,四十岁登基。果然如此。燕王登基后拜珙为太常寺丞,赐冠服、鞍马、锦绣、宝钞、住宅等。珙又为仁宗、宣宗相命,说他们都有天子之相。

  袁珙看相,能知人心术之善恶,对于心术不善的人,予以开导,劝他为善。珙为人厚道,对于同族、同乡肯于周济。其住所在鄞县城西,屋舍周围栽种柳树。因自称“柳庄居士”。著有《柳庄集》。永乐八年(1410)卒,年七十六岁,成祖皇帝赐葬,赠太常少卿。

  袁忠彻,字静思,袁珙之子。自幼承传其父相面之术。随父亲进见燕王朱棣,王宴请北平诸文武,令忠彻给他们相面。忠彻说都督宋忠,面方耳大,身短气浮;布政使张籨,面方五官小,行步如蛇;都指挥谢贵,臃肿早肥而气短;都督耿王献,颧骨插鬓,色如飞火;佥都御史景清,身短声音洪亮。这些人将来都会依法判处死刑。燕王大喜,起兵的念头更加坚决。燕王皇帝后是为成祖,召忠彻为鸿胪寺序班,赏赐甚厚。

  忠彻调任尚宝寺丞,其后改中书舍人,扈驾北巡。京都由太子仁宗代理朝政。帝回京后,听信对仁宗的谗言,大怒,在午门张榜宣布,凡太子所决定的事,都不准办理。太子忧惧成疾,皇帝命蹇义、金忠同忠彻去看望。回来忠彻奏道,太子面色青蓝,是受惊忧所致,若把午门的榜收回,病即可愈。皇帝听从,太子的病果然好了。帝曾令左右退避,问忠彻,武臣朱福、朱能、张辅、李远、柳升、薛禄,文臣姚广孝、夏原吉、蹇义及金忠、吕震、方宾、吴中、李庆等人的祸福。忠彻的预测后皆灵验。九年任期满,又为尚宝寺丞,进少卿。

  礼部郎周讷自福建回朝,说闽人祭祀南唐的徐知谔、知诲,其神最灵。帝命人迎其像及管理神庙的人,在京都建灵济宫祭祀。帝每有病,就遣使去问神。管理神庙的人向皇帝进仙方,其药性多热,服后痰塞气喘,脾气暴躁,以至于失音,朝廷中任何人都不劝谏。有一天,忠彻入侍皇帝,进谏说:“此痰火虚逆之症,实是因服灵济宫的符药所致。”皇帝大怒“:仙药不服,去服凡药吗?”忠彻忙叩头大哭,两个宦官也哭了。帝更加恼怒,命将二个宦官拖出去鞭打,并且说道:“忠彻哭我,难道我就会死吗?”忠彻诚惶诚恐,忙伏于阶下,好久皇帝才息怒让他起来。帝在即位前就认识忠彻,故待与一般外臣不同。忠彻也因帝待他甚厚,敢于直言进谏。他曾进谏说到外国去取宝是不对的,武臣应许他们行服丧礼,衍圣公的诰命应改赐玉轴,闻者莫不称是。

  宣德初年,忠彻为帝相面,奏称“:七日内宗室有谋叛者。”汉王果然反叛。曾因犯过而纳钱赎罪。正统年间又因犯过交司法官问罪,令退休后。退休二十余年卒,享年八十三岁。

  忠彻的相术与其父一样,世间所传轶事很多,不一一载述。为王文看相,说他“面无人色,日后会有杀头之祸”。为于谦看相,说他“目常上视,日后也遭砍头之灾”。后果如其言。然其性阴险,这方面不像他父亲。与群臣不和,即根据“相法”在皇帝面前攻击别人。颇好读书,所著有《人相大成》及《凤池口金稿》、《符台外集》,载述元顺帝为瀛国公之子的事。

  戴思恭,字原礼,浦江人,拜义乌朱震亨为师。朱震亨为金华许谦弟子,得朱熹学说真传;又从宋内侍钱塘罗知悌学医,医学大行,人称“丹溪先生”。震亨爱思恭才思敏捷,将其医术尽授与思恭。

  洪武年间,思恭被朝廷召为御医,所治之病立即痊愈,太祖十分器重他。有次太祖派他去为燕王治病,虽用尽良药,终不见效。问燕王有何嗜好,燕王说好吃生芹菜。思恭说“:明白了!”加开一剂服下,夜间大泻,所泻都是细小蝗虫,病愈。晋王患病,思恭为他治好了,但不久复发病死。太祖大怒,将王府医生全部逮捕治罪。思恭从容进言曰“:臣前奉命为晋王治病,告诉晋王,现在虽愈,但毒入膏肓,若再发恐难治愈了,如今果然。”经他一说明,晋王府内医生均得幸免于死,太祖称他是仁义之人,念他年迈,令风免朝。太祖崩,太孙建文帝即位,诸医皆治罪,唯独升思恭为太医院使。

  永乐初,思恭以年老请求返乡,永乐三年(1405)再召入朝,免行跪拜礼,是年冬又请示还乡。成祖赐金币,遣使护送。一月后去世,享年八十二岁。著有《证治要诀》、《证治类元》、《证治用药》等书。又订正朱震亨所著之《金匮钩玄》三卷,并附有自己的见解,人们称赞他无愧其师。

  盛寅,字启东,苏州吴江人。受业于郡人王宾。原来王宾与金华人戴原礼交游时,就想得到原礼的医书。原礼笑道:“我固然会无保留地把医术传给你,难道君不能屈驾作为我的弟子?”王宾说“:我老了,不能再居于弟子的地位。”有天,待原礼外出后,把他的医书偷了去,于是尽传原礼的医术。临死时因无子,把医书授与盛寅。寅得到原礼的医书,再研究《内经》以下诸药方,其医术大有名气。

  永乐初年,为医学正科。因犯过失而罚至天寿山服劳役。列侯监工者见他与众不同,令他管书算。在此之前,有太监为督促花鸟到江南,住在盛寅家中,患头昏脑胀病,寅给他治好了。没料到这时在路上遇见,这个太监惊讶问道:“盛先生别来无恙!我们那有位太监正苦于头昏脑胀病,何不同我去看看。”盛寅去诊视下药,立即痊愈。正遇上成祖在西苑比射箭,太监去侍奉。成祖看到这个患脑胀病的太监,惊讶地问道:“我以为你死了,怎样活过来的?”太监把盛寅如何为他治病的事据实陈奏。成祖立即把寅召入便殿,为他诊脉。寅奏称:皇上脉有风湿病。帝十分相信,吃药后就好了,于是授为御医。有天,雪霁,召见盛寅,同他讲白沟河打胜仗的情形,讲得有声有色。寅说“:恐怕是有天命。”成祖不高兴,起来看雪。寅吟唐人诗句:“长安有贫者,宜瑞不宜多。”闻者为他捏了一把冷汗,不敢做声。有天,寅正在御药房与同僚下棋,皇帝突然到来,两人收捡棋盘,伏地请罪。帝命他俩下完,并坐在一旁观看。寅战胜三局。帝很高兴,命他赋诗。寅立即写成,帝更加高兴,赐象牙棋一付,并词一阕。帝晚年还要出塞,寅认为帝年岁已高,劝他不去。成祖不听,果然在归途中于榆木川病逝。

  仁宗在东宫时,其妃张氏有十个月没来月经,众医认为是有孕,都来祝贺。唯独寅不以为然,出宫后说明妃子的病情。妃子听到后以为:“医生说的是,有此人何不令他早来为我诊治。”寅开的药方,是破血剂。太子怒,不用。数日后妃子病情加重,命寅再去诊视,开出的药方与前一样。妃子令进药,太子怕是堕胎,把寅囚禁起来以待后果。其后妃子血大下,病立即好了。当寅被囚禁时,看守者惶恐地说“:怕是要受分尸之刑。”过了三天,以红仗为先导送寅回邸舍,赏赐甚厚。

  寅与袁忠彻素为太子所厌恶,虽治好了张妃的病,而太子的怒未消,寅非常惧怕。忠彻知相术,知道仁宗寿命不长,密告于寅,寅还是怕大祸临头。所以在仁宗即位后请求到南京太医院去了。宣宗即位,召寅回北京。正统六年(1441)卒。两京太医院都为寅祭祀。寅弟盛宏也精通医术,其子孙承传其业。

  以前,寅清晨到御医房值勤,忽昏眩,生命垂危,找人为寅治疗,无人应募。有江湖医生应募而来,服一剂药就好了。帝问是什么病,这位江湖医生说:“寅是空腹入药房,突然中毒。能和解的药中,只有甘草。”帝问寅是否如此,寅点头称是,于是厚赐这位江湖医生。

  皇甫仲和,河南睢州人。精通天文历算。永乐年间,成祖北征,仲和与袁忠彻扈从。大军至漠北尚不见寇,准备退兵,命仲和卜卦。仲和说:“今日未刻与申刻之间,寇会从东南来。王师开始会退却,最后必胜。”忠彻也这样说。到了日中还不见寇之踪影,再问二人如何,二人还是那样说。帝命将二人囚禁起来,若他们的话不灵验,就杀了他们。过了一会儿,太监飞报:“寇大队人马来了。”当时得到了安南神炮,寇一骑冲上来,便用炮击毙,再来再击,寇按兵不动。帝登高一看,说到:“东南方不是稍退了些吗?”忙指挥大将谭广等进击,诸将奋力战斗,砍敌马足,寇稍退却。忽然疾风起,沙漠漫天,两不相见,寇才退走。帝欲乘夜班师。仲和、忠彻二人说:“明天寇必来降,请等待。”到时寇果然来降,帝始深信仲和的神机妙算,授他为钦天监正。

  英宗也将北征,这时仲和已老,学士曹鼐问仲和:“可劝阻圣驾与否?胡、王两尚书已率百官进谏了。”仲和说:“不能,紫微垣诸星已动。”曹鼐又问:“那如何是好?”仲和说:“何不先治内。”曹鼐说“:命亲王代行朝政。”仲和说“:不如立皇太子。”曹鼐说:“皇子尚幼,不容易立。”仲和说“:终究是不免要立的。”英宗北征,兵败被俘,景帝在京城即皇位。寇已逼近北京城下,城中人皆哭,仲和说:“勿忧,云向南,大将将至,寇即退走。”第二天,杨洪等入援,寇果退。有天出朝,卫士请他占一卦。仲和拒绝。卫士怒,仲和笑道:“你的妻妾正在相斗,快回去。”此人回家见妻妾正斗得难分难解。有人问仲和何以知道。仲和说“:他问我时,正看到两鹊在屋上相斗,由此知道。”其占卜之灵大都是这样。

  吴杰,常州府武进人。弘治中,因善医而被召至京师。经礼部考试为高等医师。按惯例高等医生入御药房,次等入太医院,下等遣还。杰对尚书说:“诸医被征来京师,等待了十余年,一旦遣还,流落可悯。杰愿辞御药房之职,与诸医一同入太医院。”尚书见他重义气,同意了。

  正德年间,武宗得病,杰一剂药就治好了,即提升为御医。一天,帝打猎回来,很疲惫,有病,服杰药便愈,进杰一官。从此以后,每为帝治好一次病便升官一级,直至太医院使,赐赏甚厚。帝每次出行,必使杰扈从。帝欲南行,杰劝阻道“:圣体欠安,不宜远行。”帝怒,令左右将杰扶出去。圣驾还京师,在清江浦钓鱼落水而得病。到临清急派人去召杰来治病。杰赶到时,病已加重,扈送到通州。这时江彬掌握兵权在皇帝左右,怕帝晏驾使自己得祸,极力请皇帝去宣府。杰为之担忧,对侍臣说:“病很重,只可还京师。倘若去宣府发生不幸,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。”近侍害怕了,百方劝帝,才还京师。刚到京便驾崩,江彬被诛,中外晏然无事,有赖吴杰之力。杰不久隐退。

  许绅,北京人。嘉清初在御药房任职,为世宗所重视,调任太医院使,加工部尚书衔,管理太医院事。嘉靖二十年(1541),宫女杨金英等谋叛,用帛勒杀世宗,气已绝,绅忙调大剂量药抢救,辰时下药,未时勿出声,去紫血数升,能讲话了,又服数剂而愈。帝非常感谢许绅,加官为太子太保、礼部尚书,赏赐甚厚。不久,绅得病,对人说:“我的病治不好了,从前宫廷发生变故,我自己认为若对皇上治疗无效,必有杀身之祸,因此受惊,这不是医药所能治得好的。”不久病卒。赐谥恭僖,封其一子为官。明代医生做官最大者只许绅一人。

  凌云,字汉章,浙江归安人。曾为生员,后弃学而北游泰山。在古庙前遇病人,已生命垂危,云嗟叹良久。一道人忽然问他“:你想使他活吗?”云答“:自然!”道人在病人左股上用针治疗,病人立即苏醒。道人说:“此人毒气侵入内脏,而不是死,毒散自然活了。”因授云针疗法,治病无不有效。

  同里人患咳嗽病,绝食五日,为他看病的医生都是下补药,而咳嗽得更厉害。云曰“:这是寒湿所积成疾,针灸头顶穴位,他必晕过去,过些时会醒过来。”命四人抓住病人头发,勿使他倾侧,进行针灸,果晕过去,家人皆哭,而云谈笑自如。过一会儿病人复苏过来,再加补药,才拔出针。病人吐出差不多一斗痰,病愈。

  有男子病后吐舌头,云之兄也懂医术,对云说:“此人病后近女色太早。舌者心之留,肾水竭不能制心火,病在阴虚。其穴位在右股太阳,应以阳攻阴。”云同意这看法,按照其兄所说的穴位进行针疗,但吐舌如故。云明白“这只是知泻而不知补的缘故”,服了几剂补药,再不吐舌了。

  淮阳王得风湿病三年,请朝廷召四方名医来治,都无效。云用针疗,不到三天就行走如故。

  金华富家有一妇人,年轻时就守寡,得狂病,甚至裸体站在野外。云诊视后说“:这是心病,吾对心进行针疗,心正必知耻。把她关在帐中,以好言启发其羞愧之心,病可不发。”令二人把她抓紧,用凉水喷面,进行针疗,其病果然好了。

  吴江一妇女临产,三日胎不下,产妇呼喊愿死。云以针刺其心,针一拔出,胎儿就呱呱落地了。主人高兴得很,问其原因。云说:“此抱心生,针刺痛了胎儿的手,他便松手出生了。”看胎儿手掌,果然有针刺的痕迹。

  孝宗闻云之名,召至京师,命太医将铜人穿上衣服来考试他,所刺穴位无不准,于是授为御医。享年七十七岁,卒于家中。子孙传其医术,海内一提到针疗法者,都称赞归安凌氏。

  李玉,六安卫千户,善于针灸疗法。有人患头痛病,疼痛难忍,甚至震雷也听不见。玉诊视后说“:这是虫在吃脑。”把各种杀虫药合研为粉末,吹入鼻中,虫都从眼耳口鼻中出来,病就好了。有人脚跛,扶双杖来求他治疗,玉给他针疗,立即弃杖行走。两京称他为“神针李玉”。

  他还善用药方治病。有人患痿病,肢体萎弱,脉搏迟缓。玉查阅诸医之药方,凡与治法合而无效者,深为怀疑。但忽然明白,认为:“药有新陈之分,则效果有迟速之别。此病深沉,非小剂量可以治好。”于是将两次熬的药合在一缸内,稍冷后令病人坐在缸内,用药浇之,过一会儿,病人大汗,病即痊愈。

  李时珍,字东璧,蕲州人。好读医书。医书《本草》所载药物,自神农所传止有三百六十五种,梁代陶弘景增加三百六十五种,共七百三十种,唐代苏恭增加一百一十四种,宋代刘翰又增一百二十种,到掌禹锡、唐慎微等人,先后增补,合计一千五百五十八种,当时认为诸药齐备。然其中品类既繁,名称杂乱,或一物分为二三种名称,或二物混为一种,时珍深以为不当。他又多方采集,删繁补缺,历经三十年,查阅八百余家医书,三易其稿而成书,名为《本草纲目》。该书新增药物三百七十四种,分为一十六部,合成五十二卷。该书集解各种药物之产地、形色、气味,并附主治各种疾病的单方。书成之后还未及进呈朝廷,时珍突然去世。

  不久,神宗诏修国史,收购各地书籍,时珍之子建元将父亲的遗表及《本草纲目》献给朝廷,天子嘉赏,命刊行天下。从此以后,士大夫家中都有这部巨著。李时珍曾任楚王府奉祠正,儿子建中任命为四川蓬溪知县。

  此外,还有吴县张颐、祁门汪机、杞县李可大、常熟缪希雍等,皆精通医术。缪希雍常说《本草》出于神农,朱氏比喻为《五经》,其后又增补为别录,有如五经之注疏。他潜心研究,以原书《本草》为经,以后人增补之别录为纬,著《本草单方》一书,流行于世。

  周述学,字继志,浙江山阴人。读书好深思熟虑,尤其对于历学有精深研究,撰有《中经》,用中国之算术检验西域之预测。又做《星道五图》,知七曜(日、月、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)的运动皆有规律可循。他与武进的唐顺之谈论历法,将历代史志中有关历法的议论中的错误,加以纠正,删去繁芜。还撰有《大统万年二历通议》,以补历代历法中所未触及者。除历法以外,凡图书、皇极、律吕、山经、水志、分野、舆地、算法、太乙、壬遁、演禽、凤角、鸟占、兵符、阵法、卦影、禄命、建除、葬术、五运六气、海道针经等,莫不各有著述,共一千余卷,统名为《神道大编》。

  嘉靖年间,锦衣卫的陆炳访求名士于经历沈链,链举荐述学。炳以礼聘请至京师,佩服其雄才大略,向兵部尚书赵锦推荐。锦去拜访,征询对边防的意见。述学说“:今年边疆有战事,应在乾艮二处,艮为辽东,乾则是宣、大二镇,京师可以无忧无虑。”其后果然如此。锦又准备把述学向朝廷举荐,恰巧这时仇鸾闻述学之名,想把他请去。述学知道仇鸾必败,而不肯去,回到家乡。总督胡宗宪征讨倭寇,招他于其幕府中,但也未向朝廷举荐,述学终生为一介平民。

明史》是二十四史最后一部,共三百三十二卷,包括本纪二十四卷,志七十五卷,列传二百二十卷,表十三卷。它是一部纪传体断代史,记载了自朱元璋洪武元年(公元1368年)至朱由检崇祯十七年(公元1644年)二百多年的历史。其卷数在二十四史中仅次于《宋史》,其修纂时间之久、用力之勤则是大大超过了以前诸史。《明史》虽有一些曲笔隐讳之处,但仍得到后世史家广泛的好评。